周园园的辫子留长一些,个头也稍微窜高一点,还是瘦小苍白,一个人拿根跳绳在楼梯口练习,她挥绳和起跳的节奏总不能够统一,一绊一跳,像只断腿麻雀似的滑稽笨拙。
她有些敷衍的,似跳又非跳,眼神放空盯着某一个未知的方向,突然看见嘉树,眼睛一下子放了光。
嘉树脸一阵发烧,在她喊出他名字之前,立刻头也不回扭头走。
他捧着一摞收起来的作业本朝办公室走,胳膊上别了簇新的绿色两道杠,雪白衬衣,雪白跑鞋,绿领巾也是姆妈出门前特意烫过的。
才进小学,嘉树就戴上了两道杠,性格里的好胜因子开始显现,他喜欢自己和自己较劲,门门功课不考到第一不罢休。
学期过半,他又成了升旗手,站在升旗台上,并不需要特意去注目,一眼就能看到站在第一排的周园园。
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每双眼睛都盯着旗杆上冉冉上升的国旗,只有她的头耷拉着,眼睛盯着水泥操场上的干涸纹路出了神。
一瞬间,连嘉树也晃了神,他忍不住想,难道这些纹路里真有小人儿在跳跃?
他回过神来,又恨起她来,她让自己也变得不正常了。
周园园是真的不太正常。
她在他楼下的一(二)班,课间,或者午休,嘉树无意撞见她几次,她总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拿着树枝在操场边缘的煤渣地上乱划,或者捡着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一粒一粒地排整齐。
有时候,嘉树上体育课,从她班级窗口路过,看到她呆坐在讲台边上的单人座上,忽然头上挨了一下教鞭,人下意识站了起来,却过了好几秒钟,才神游回来了似的开口说话。
嘉树觉得她有点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站着或者坐着的只是一个肉身,魂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周园园其实也不是不想和大家一起玩,两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女孩子们跳橡皮筋缺乏人手,偶尔会招招手把她喊过去,让她站着为她们箍橡皮筋。
嘉树看到她双腿箍着橡皮筋,生怕出错似的,整堂课都像个泥偶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笑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受宠若惊又紧张过头的表情。
但绝大多数时候,她都还是只有一个人。
放学路上,周园园发着呆,走着走着,书包的开口坏了,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她还浑然不觉,一路走,一路掉。
嘉树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皱了眉,不知道是嫌恶她,还是嫌恶自己,转头就换了条路走。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要去关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