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东院里头, 邢夫人听完王善保家的说的消息,双眼发亮,连皱纹都下去了两条。
她撑着炕桌问道:“真的假的?那边二老爷真被圣上斥责,命他闭门思过了?”
王善保家的笑得谄媚, 眼睛眯成一条缝, 吐沫星子翻飞:“是呐, 圣上说二老爷收受贿赂, 为官不正。”
“若不是看在是功臣之后,贵嫔之父的面子上, 还定要夺官呐。现在只是闭门思过一年, 已经是恩典了。哎呦呦,老奴估计,那边就要乱套咯。”
邢夫人躺会到枕上笑道:“都是一家人,别说这话。叫外头人听了, 还以为咱家兄弟怎么不和呢。”
她又问道:“你琏二奶奶可知道这事了,她做什么呢?”
王善保家的想着平姑娘的二百两银子,有意给琏二奶奶说好话:“二奶奶在屋里养胎呢。”
“那院里平儿说二奶奶胎气弱,有什么事儿都要缓着说。想来二奶奶还不知道这事?”
她又有意笑道:“太太, 老奴觉着就是二奶奶知道了, 也不会去老太太跟前给二房说好话的。”
“您想想,这半年多来,二奶奶也多敬着您。就连管家的事儿, 也是提了咱们二姑娘和三姑娘一起。”
“到底二奶奶是大房的人,从前管家的时候年轻, 和那边又有亲戚, 自然被人两句话就忽悠走了。”
“现在有了身孕, 自然知道以孩子为重。您看, 现在二奶奶虽然不能来请安,但各样的新鲜玩意想到就给太太送来,也孝顺得很。”
“太太头上那金簪,不就是二奶奶孝敬的?”
邢夫人摸一摸头上发钗,闭眼笑道:“你这老货知道得倒是多。”
又过几日,邢夫人又打听到四川总督王子腾也受了呵斥,私底下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了。
贾母房里,贾政垂头丧气的说:“此事也不能全怪儿子。若不是妹夫举荐那贾雨村,儿子也不至于……”
听了这话,贾母怒道:“林尚书是举荐了人,难道他还按着你的头让你收银子了?正房大院给你住着,你还有什么不足?”
“若是缺钱花,万八千的我这尽有,只管来和我要。你也是大家老爷,怎么眼皮子就这么浅。现在不光是国公府的牌子蒙灰,你想过宫里娘娘没有!”
贾政被贾母一番斥责,低着头不敢发一言。
贾母说了一通,见王夫人站在那,也低着头不敢分辨,便说道:“左右现今圣上令你闭门思过,你就好好在你屋里呆着罢,无事不要出门了。”
“老二家的。”
王夫人听见贾母唤她,赶紧应了一声。
“你就好好看着他,若是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写帖子要上门拜会,先送到我这来!”
说完,贾母阖上双目,不再看他们。贾政王夫人见鸳鸯给了眼色,忙悄悄的退了出去,不敢惊扰贾母。
两个人行到屋里,贾政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就进了里屋,看都不看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自知理亏,被甩了脸色也没什么脾气,挥挥手叫人下去,跟着贾政进了里屋。
贾政看老妻这个样子,虽然十分恼怒,到底软了一两分,问道:“我荣国府百年积蓄,都在你手里掌着,难道不够你花销?”
“这收了贾雨村银子的事儿,连我都不知道。夫人真是能耐的很呐。”
王夫人听了这话,脾气上来了一二分,抬头回道:“老爷不当家理事,自然不知道咱们府上亏空多少。”
“这几年,庄子上的进项越发少了。本来左挪右支,还能支应出来。可差不多也是‘寅年吃了卯粮’。”
“偏娘娘去年封了贵嫔,宫中夏太监周太监每次来,打赏不得三五百两?”
“这一年跑十趟,就是几千银子。咱家人口茂盛,人一年比一年多,开销出去的银子也一年多似一年。”
“前年冬日庄头上共送来五千三百两银子,账上却出去了两万三千八百两。去年冬日送来的五千,四月份就花销完了。”
“若是不外头弄些银子来,全府上下喝西北风不成?我们俭省些也就罢了,难道叫老太太跟着节衣缩食?”
说道最后,王夫人大感艰难,禁不住落下两滴泪来,又忙擦拭。
贾政虽然一向不理俗物,只和清客相公们吃酒清谈,但也不是不通事的人。
连五岁小孩都知道进来五千出去两万,必然是极大的亏空。更何况听王夫人的意思,这亏空也不止亏了几年,想来真是触目惊心。
听完王夫人之语,他无话可说,沉默半晌。夫妻二人不过对坐叹气罢了。
文皎听说贾雨村又被革职,成了白身,心中暗爽不已。
本来无可奈何,送了贾雨村捉拿拐子这么一个大功劳,让他当年得了上等考核,文皎想起来就郁闷得很。
谁知他一向有贪酷之弊,重谋了官职之后又填了媚上一项。两者一加,可不就得贪污受贿么。
他才到任两年多,竟然共贪了十八万三千两银子,还收受了十五万余的贿赂。
这么多数目,依着刑律,理当斩首示众。可贾雨村毕竟去年才破获了拐子一案,在江南一带名声极好。许多人家都感念着贾雨村的恩德。
若是使上雷霆手段,只怕民心动荡。是以皇上虽然大怒,也只是命他还上亏空银子,革职永不敷用,让他自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