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双腿,翻着肚皮,最重要的部位被切离身体,就像是生物课上被开膛破肚的青蛙。
人说,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但当死到临头时,人类鲜少这样潇洒。
巨大的虚无感和恐慌感把朱守成压得喘不过来气,骨头一阵阵发痒,发冷,冷得他想要嚎啕大哭。
他是被自己的涕泪呛得回过神来的。
现实里的他已经嚎得哑了嗓子:“来人啊!!救命!!杀人了……”
然而,他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是他经过无数次实地检测后,精心选择的时间。
在这个时间段里,楼里没有任何能向他提供帮助的人。
哪怕有人……
在朱守成几乎要被窒息感压垮时,池小池的补充,适时地为他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您接着叫吧,就算要叫警察,现在的电话线也都断了呢。”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让朱守成两眼直翻白。
但奇怪的是,他怎么都晕不过去。
他带着一颗无比清醒的大脑,带着敏锐到每一根末梢的神经,带着无能的狂怒,哀求,哭饶,破口大骂。
但没有一样能动摇到面前的池小池。
他冷静地进行着并不科学的无麻药手术,把他觉得应该摘除的东西慢慢连根摘除,什么都没打算给他留。
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绝望,朱守成四肢肌肉麻痹,不存任何反抗的力量。
他像个铁做的王八壳,被巨大的地磁吸附在地上,眼睁睁望着池小池把切下来的东西收集好,从柜橱里随便挑了一个青花大碗,把他的部件丢进碗里,随后倒进了他平常为孩子们做果汁的榨汁机。
轰鸣声仿佛在搅拌朱守成的脑子。
朱守成颓唐地睁着糊满粘液的双眼,看着池小池那只贴着黑色花纹的脚一步步向他迈来,拉开抽屉,拿出一颗糖,从他微张的嘴里塞了进去。
在糖果的甜香弥漫开来时,朱守成总算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
朱守成霍然坐起身来。
窗外扫入夕阳的尾迹,恰恰好落在床沿边。
他睡了一个下午?
那只是一个梦?
朱守成不过恍惚了片刻,梦中那真实的剧痛就像毒蛇似的狠狠咬了他的大脑一口。
朱守成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
床单上湿出了一个人形的汗迹,而他的裤衩更是被温热的液体泡透了,发出淡淡的刺鼻的味道。
朱守成疯了似的扯下裤子,发现自己零部件俱全,一样不差,松了一口气之余,仍觉骇然。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
朱守成腿肚子转筋,在屋里漫无目的地一圈圈兜转。
桌子上没有池小池的作业本,他常坐的那把椅子靠放在门边,冰箱里的绿豆棒冰一个没少,碗碟和榨汁机都摆在该放的位置,
看到榨汁机后,朱守成先是一个激灵,旋即总算清醒了过来。
是啊,是梦。
他依稀记得,午睡时,整栋楼都停了电。
所以池小池怎么可能开得了榨汁机呢。
可这个梦的后劲儿太大,即使想通了,朱守成浑身也仍是黏沉不已,从胃部到小舌头都像有虫蚁在爬。
他摇摇晃晃走到公共洗手间,对准涮拖把的池子,哇的一声把能吐出来的食物全吐了。
淅淅沥沥的酸水烧得他食道剧痛。
朱守成握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泛着黄的瓷砖。
这他妈是个什么鬼梦?!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样让他双目发直的东西。
——在他的呕吐物里,有一颗带着牙印的奶糖,甚至还没有消化,就完完整整地躺在那里。
朱守成眼睛发了直,缓缓后退几步,再度撑开新换好的裤子,向里张望。
……疯了,自己一定是疯了。
朱守成抹了抹发苦的嘴巴,从厕所里仓皇失措地钻出来。
各家已添了人语与电视声,另一头的公共厨房里,锅铲与锅底碰撞,炒出响亮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