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不可。”玉轻舟沉吟道:“本王不日就要启程去雍州,若是郡主信得过本王,不妨跟本王同行。”
“呃。”顾轻脸上笑意略淡,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王爷是去给外公祝寿的,自然信得过王爷,只是……”
“啪。”听到此处,商青鲤原本拈在二指间的一颗棋子忽地砸在了棋盘之上。
正与商青鲤对弈的江温酒凤眸中潋滟波光一漾,若有所思地看了商青鲤一眼。
玉轻舟与顾轻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商青鲤没有听进去。她垂着眼,眸光看似落在棋盘之上,又似透过棋盘落在了无尽虚空之中。
她与江温酒的一盘棋还未下完,玉轻舟便起身带着满脸不乐意的顾轻离开了逍遥王府。商青鲤站在王府门口,看着顾轻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底一片深邃。
“要不要去喝酒?”
商青鲤闻声望去,江温酒一身青衣,靠在门前石狮上,眉眼带笑。
“好。”商青鲤一敛心中翻涌的情绪,扬眉道。
“我听说,沉香居里的梨花白不错。”江温酒道。
乍一听见“沉香居”三字,商青鲤有片刻愣神。她突然想到在漠北时收到的那封飞鸽传书,传书上邀她见面的地方,也是在沉香居。而她那日,更是在沉香居枯等了一天。
“确实不错。”商青鲤敛眉道。
她顺着门前石阶而下,与江温酒并肩沿着宽敞的街道往沉香居走去,酱油跟在两人身边,一直围着两人的脚边打转。
万里碧空之上是高悬的一轮暖阳,明媚的阳光落在身上,似是将商青鲤心头浓重的阴霾驱散了些许。
循着记忆来到沉香居,商青鲤在沉香居门口蓦地停下脚步,她盯着匾额上的“沉香”二字看了良久,不知怎么便想到昨夜在玉落溪闺房里见到的那些沉香木的桌椅案几。
沉香木与沉香居。
真的只是巧合么?
“怎么?”江温酒见商青鲤停下脚步,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没什么。”商青鲤眸光一敛,迈步进了沉香居。
江温酒的视线掠过沉香居门上的那块匾额,落在商青鲤的背影上,薄唇轻抿。
上得二楼雅间,商青鲤吩咐小二上了几坛梨花白并几样佐酒的吃食。江温酒在商青鲤对面坐下,等酒菜上齐之后他扫了一眼几样吃食中唯一一盘不是素食的小鱼干,将它端到一旁做了酱油的午饭。
梨花白入口绵柔,有淡淡的梨花香。江温酒单手撑头,把玩着手上的酒盏,偶尔饮上一口,凤眸映出商青鲤一盏接一盏饮酒的模样。
她握着酒盏的手指像是春日里雨后的笋尖,修长莹白。她饮酒的样子很豪气,微微仰着头,面色不露悲喜。她背靠着窗户而坐,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眼角眉梢像是有金光跳跃,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让她看起来更加清冷孤寂。
江温酒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把酒喝出商青鲤这般让人心疼的模样来。
他放下酒盏,伸手摁住商青鲤倒酒的手,道:“我…”
“笃,笃笃。”门外叩门声忽起。
江温酒语气一顿,收回手,道:“进来。”
有小二推开门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信恭敬地递给商青鲤,道:“姑娘,您的信。”
商青鲤诧异地搁下酒盏,接过那封信,白色的信封上只以朱砂勾出了一朵桃花,不见题字。她打开信封,抽出里面薄薄一张信笺。连带着信笺一起抽出来的,还有一片杜若的叶子。
她指尖一颤,抖开信笺,入眼是一手熟悉的簪花小楷。
“重阳日,遥山之巅,烟波楼。”
☆、二八。无声惜细流。
玉落溪算不得循规蹈矩的闺中小姐。
她的父亲是北楚并肩王兼护国将军玉千绝,她的母亲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姓凤,名瑶墨。
那年春风得意,走马长安,眉眼凛冽的少年将军遇见了浪迹江湖的侠女,只惊鸿一瞥,便情根深种。
玉千绝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痴情郎,一掷千金为博心上人一笑的荒唐事,他做过。用在疆场上执枪杀人的手,为心上人描眉绾发,他也做过。甚至不惜舍了功名利禄也要与心上人求个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这样的一腔深情,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拒绝得了。
三载痴缠,玉千绝终是抱得美人归。
二人成亲之后,长安城中,便多了一段佳话。
只可惜,从来红颜多薄命。凤瑶墨生玉落溪时,难产而死。
凤瑶墨生前,玉千绝不曾纳妾,凤瑶墨死后,玉千绝不曾续弦。襁褓中眉眼像极了凤瑶墨的女儿,成了他情感的寄托。
玉落溪是被玉千绝娇惯着养大的,免不了有几分飞扬跋扈,早些年玉千绝请来夫子教她琴棋书画,她兴致来了便抚上半曲写上几个字儿看几页书,兴致消了便摔了琴打翻砚台撕了书本。
而她后来,之所以能写出一手宛然芳树,穆若清风的簪花小楷,说到底,还是因为商青鲤。
那一年在国子监里,玉落溪拽了商青鲤坐在身旁听夫子授课,百无聊赖时瞥见了商青鲤写在书上的批注。尤带稚气的一手簪花小楷,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红莲映水,碧治浮霞。
北楚文人多爱行书草书,说起楷书,也不过求个“端正”二字罢了。玉落溪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小楷,奇道:“杜若,你这手字可真好看,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