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之后,各自落座。

坐在二楼临窗看向街面,虽然清静。但太过清静了,又像是少了点什么。

褚乐心似乎也嫌这样不够热闹,屁股还没坐热,就坐不住了,想要下楼。奈何其他人自恃身份,不愿去挤那人挤人的街角,褚乐心问了一圈,竟没人愿意陪他。

少年便将可怜巴巴地目光放到了惜翠身上,“三娘……”

在哪儿看对惜翠而言都无所谓,只是被这么一双大型犬似的眼满含希冀地盯着,让惜翠压力有点儿大。

想到此前还是这中二少年把她送回来的,惜翠还是点头应了,陪着他一起下了楼,走入人群中。

褚乐心千恩万谢地笑道,“我就知道娘子一定愿意陪我。”

他眼睛尖儿,找到了个好地方,带着惜翠凑了上去,没忘记伸着胳膊护着她,免得被他人撞上碰上。

终于站定了,惜翠将目光放向了长街。

褚乐心:“我听说队伍已到了北街了,拐个弯想必就来了。”

话音刚落,在喧闹声中,忽闻一阵梵乐佛音飘来。

褚乐心一脸“看吧,果然如我所说”的得意模样。

伴随着佛音,以金银琉璃为饰的宝车,终于载着佛像缓缓驶向街心。

仿佛被这梵音所感染,人群陆陆续续地安静了下来。

宝车共有数十轮,车上众菩萨宝相庄严,诸佛或立或卧。宝盖步辇,汇聚如云,珠罗绮绣,耀眼夺目。

京中各寺的僧人都跟在宝车左右侍奉着。

惜翠看见了不少空山寺的熟人,他们神色严肃,口念佛经。

她也没有在这个时候上去打招呼的念头。

在走过的僧侣中,惜翠还看见了卫檀生,他跟在空山寺的僧人身后,也参加了此次行像。

但两人相隔着人潮,卫檀生并没有在人群中发现她。

从仁安药坊回来后,她与卫檀生就再没见过面。

今天能在这儿看见他,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身旁褚乐心显然也瞧见了他,惊讶地道,“咦,这不是卫家三郎吗?”

“此次行像也有他?”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梵音法唱所吞没。

卫檀生就走在佛像左侧,他左脚微跛,但走得很稳当。

香烟若雾,菩萨们的宝相也在缭绕的烟雾中,隐约看不分明。时间霎时变得很慢,泥塑的佛像似乎也有了种不受时空所限的神性。

一路上百姓们撒花礼敬,漫天花雨伴随着阵阵梵音飘落,落在他的肩头衣角,卫檀生眉眼微弯,眼睫长而低垂,慈悲地犹如高居神坛之上的佛子,温和得又如一头田间巷陌的白牛。

至忍温良,善调善御,从村至村,从巷至巷,所游行处,无所侵犯。

与宝车上的佛像四目相对,惜翠仿佛身处在一种极为奇异的时空中,脑海中陷入了一片茫然的空白。

等车轮滚过,方才如梦初醒。

而此时,香烟聚合又弥散,卫檀生已从她视野中离去,只剩下一缕乳白色的轻雾与一地的落花。

众人追随着香车往前拥挤,人潮过后,只留下她和褚乐心与零零散散的其他几人。

“那是卫家三郎?”褚乐心慢慢地往前走,新奇地道,“三娘你方才可瞧见了卫郎君?”

惜翠还在想着刚刚那一眼,心不在焉地说,“看见了。”

一直到刚刚她才发现,她不了解卫檀生。

那个走在佛像左侧的僧人,在方才那一瞬,给她的感觉竟然如此陌生。

她对卫檀生的理解,大部分是建立在书中的描述与瓢儿山短暂的接触上。

至于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她却是一无所知。

她就像走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真正的卫檀生,就好像被香雾所遮掩,面目模糊难辨。

褚乐心在说什么,惜翠已听不太清。

忽然,走在她身侧的绯衣少年站定了,吃惊地叫道,“卫三郎?”

惜翠蓦然回神。

方才那侍奉着佛像的僧人,不知何时已走出了行进的队伍,来到了他们面前。

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垂袖而立。

说曹操,曹操到。褚乐心登时懵了。

“卫郎君你怎会在此?”他愣愣地问。

青年僧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望向了惜翠,淡笑道,“只是瞧见了认识的熟人,便想来打个招呼。”

褚乐心没看出异常,傻傻地问,“郎君你就这样离了队,可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