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里若要护短,重罚阿蕊那丫头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不少人亲眼目睹了永宁县主被那丫头撂倒在地。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书卷,陷入了沉思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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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琇蕊被关在了威国公府小佛堂里,柳敬南放下话,既然是抄经便要老老实实地抄,离佛祖近点,想来便更能修身养性。
她垂头丧气地任由佩珠将自己的日常用度及文房四宝搬到了佛堂东侧的小厢房内,也不敢再反驳,认命地抄起了佛经。就这回之事,她被父母兄长训了几遍。父母自然是训斥她行为有失;大哥柳耀河得到消息后亦从兵营里赶了回来,见面被劈头盖脸地骂她‘笨蛋’,打了人还将自己陷进去,实在是枉为他的亲妹子;柳耀海更是恼得直跺脚,直说她这‘螳螂腿’太不地道了,言毕还亲自示范了一遍正正宗宗的螳螂腿,若不是高淑容气得抡起棍子将他打了出去,他便要硬拉着柳琇蕊练习了。
被亲娘扫地出门的柳耀海,讪讪然地又回了宫中。正在御书房翻着奏折的同启帝听闻一大早便急匆匆来请假的柳侍卫又回来了,好奇地让太监传了他进来。
柳耀海先是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礼,同启帝摆摆手示意他免礼。
“你怎的又跑回宫了?不是说要回府瞧瞧你妹妹吗?”同启帝疑惑地问。
“被我娘拿棍子赶出来了!”柳耀海老老实实回答。
同启帝一个没留意,便被茶水呛着了,背过身去大声咳起来。
好一会,他才缓过来,擦擦嘴角问,“你娘为何要把你赶出来?”
“我要教妹妹正宗的螳螂腿!”
同启帝又是一阵咳嗽,半晌,才没好气地道,“朕的表妹被你宝贝妹妹一腿扫到了地上,你居然还嫌她那一脚不正宗?敢情是觉着朕的表妹容易欺负是吧?”
“阿蕊才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柳耀海大声反驳,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的宝贝妹妹。
同启帝自然清楚他的性子,扫了他一眼,将视线又再落到御案上的奏折上。
柳耀海见他这副样子便急了,‘咚咚咚’地走到御案前,掷地有声,“阿蕊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才不是不讲理的!”
同启帝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愣头青!
“朕知道了,你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柳耀海用力地点点头,片刻又唉声叹气地道,“可是好姑娘却被惩罚了……”
“行了行了,再过半个月不是你那宝贝妹妹生辰吗?朕到时赏她几件贺礼,就当是奖赏好姑娘的!”同启帝瞪了他一眼。
“嘻嘻,谢皇上!”
同启帝望了望乐得双眼眯成一道缝的属下,笑叹一声,这般鲁直的性子……
同启帝少年登基,如今也不过弱冠之龄,宫中徐太妃虽待他亲厚,可到底隔了一层,每每他望着徐太妃与宁亲王的相处便羡慕不已。高处不胜寒,他久居高位,可心中亦会渴望平凡人的脉脉温情,直到遇到了一根筋的柳耀海,他才头一回感受到平常人之间的友情。再加上先帝当年对柳震锋所为,让他对柳家自有一番歉疚,是以对这愣头青柳耀海自是百般优待。否则,大商国武艺高强的年轻人并不是没有,他又何必挑中这才十六岁的少年。
这日,柳琇蕊依旧奋笔疾书,直抄得腰酸背痛,这才停下笔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嘀咕道,“还是大哥说得对,就应该选个没人留意的时候再动手的……”
‘叭’的一下双脚落地声,生生将她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响起之处望去,居然见纪淮站在靠窗处拍着衣袍,她稍一思索便清楚这书呆子是爬窗而入了。
见她望了过来,将衣冠整理完毕的纪大才子冲她轻扬眉梢,荡开一抹浅浅笑容。
柳琇蕊顺手将写坏了的宣纸卷成一个团团朝他砸过去,“你这坏胚子,居然爬窗,圣人书都白读了!”
纪淮笑嘻嘻地接过飞过来的小纸团,又掏出从不离身的折扇摇了几下,施施然道,“听闻阿蕊妹妹如今礼佛,小生特来见识见识!”
柳琇蕊嘴角抖了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再不理他。
纪淮见她不理自己,凑到书案前笑眯眯地道,“和永宁县主起冲突了?吃亏了不曾?那活祖宗可是个小气记仇的,你惹了她,恐怕以后不得安宁咯!”
柳琇蕊先是又哼了一声,仰着头不屑地撇撇嘴,“我会吃亏?真是天大的笑话!”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狐疑地问,“你又怎么知道她小气记仇?你认识她?”
纪淮折扇掩嘴,佯咳一声,正待随便寻个理由躲过去,柳琇蕊却正正对上他的脸,一双清亮清亮的大眼盯着他,让他心中不由得激起一阵涟漪。
半晌,他才收敛心神,颇有几分不自在地道,“上京途中曾遇到过,嗯,还发生了些许不愉快,是以才晓得她那人小气记仇。”
柳琇蕊被他勾起了兴趣,‘噔噔噔’地搬着绣墩送到他脚边,“来来来,坐着说坐着说!”
纪淮望着她殷勤的样子,有几分无奈地摸摸鼻子,方坐好又听柳琇蕊道,“你是不是得罪她了?被她报复了?”
“阿蕊此言差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那等欺负女流之辈的卑劣事,我辈读书人深以为耻,又怎会做得出来!”纪淮清咳一声,正色道。
柳琇蕊不以为然,继续催促道,“你在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瞧不过那永宁县主如此欺辱读书人,便仗义出言暗讽了她几句,这才被她记恨上了。”纪淮云淡风轻地道。
“你说了什么话暗讽她?”柳琇蕊好奇。
纪淮又再佯咳一声,别过头去不瞧她。
柳琇蕊见他这副摆明不愿多说的模样,也不多做纠缠,又接着问,“你上京那日,莫非是在躲她?”
纪淮这回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继而长叹一声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纪淮平生积善无数,倒不曾想到会惹上一尊活祖宗,被她一路追赶至京城,连客栈都不敢投宿,只能露宿山野之处。”想到那段东躲西藏的日子,他又再为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柳琇蕊本欲反驳他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可又听他说被人追赶得连客栈都不敢投宿,不由得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真是太心酸了,可是好长日子不曾梳洗、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她努力压下越来越上扬的嘴角,作出一个沉痛同情的表情来。
纪淮瞄了一眼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只伪兔子就是没有同情心,光会幸灾乐祸的!亏得他还担心她被太妃处罚了心中难过,这才趁着这日柳敬南相邀过府,陪着柳家长辈喝了几杯酒,便寻了个理由偷偷溜了出来瞧瞧她,这没良心的坏丫头!
“听闻我那般狼狈,你很开心?”也不待柳琇蕊回答,他恨恨地用手中折望敲了她脑袋一下,在她要发火之前提着书生袍往门口冲去,却不知是跑得过快没留意还是怎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
柳琇蕊摸着被他敲得有点疼的脑门,本待教训他一顿,却在看到对方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