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整个人顿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那个人可能是他吗?。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她眼睁睁看着那人翩然走入人流中,连思考都没有,脚底一翻就追了上去,追随着那抹身影穿越过重重的人海,她甚至顾不得撞到了别人,也顾不得别人撞痛了自己。
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追到他,不让他再消失在自己面前。
终于,她追上了他,她拼命地喘着气,风吹进她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般难受之极,可是她已顾不得,只是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臂,死死地攥着,仿佛再也不愿松开。
那人的步子因为她突然的拉扯,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讶异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慕清婉听到这陌生的声音,呆呆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背影如此相似,一样的秀逸挺拔,可是,那张脸……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一意识到这一点,她全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干了似的,紧攥着那个男人的手突然变得无力起来,一点一点地往下滑,直到自己的手颓然落下,一阵凛冽的风钻入她的脖子,冻醒了她,她僵硬地挤出一抹苍凉而又绝望的笑:
“不好意思……刚才我……我认错人了……”
说到最后,只剩下哽咽和茫然。
那个男人看着她惨白的脸和茫然的眼神,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她只觉得心痛如绞,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伪装的坚强,在这个人山人海的寺院前,全数崩塌。
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他们以前一起许下的誓言,想起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几个字一个一个地在她的脑海里冲撞着,肆无忌惮,几乎撞痛了她的神经和血管。
两年了,他音讯全无,甚至连她那场轰动世人的婚礼,都没能让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是唾弃她的背叛。
没有,他一次都没有再出现。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可以如此狠心地弃她于不顾。
在这个人山人海,却让她感觉如身在孤岛的地方,她突然好想嚎啕大哭。
她如一个木偶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不时有人走过,有人诧异,有人议论,有人嘲笑,可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里心里只剩那抹清如芝兰的身影。
看着身旁的男人脸色越来越沉,昭和终于忍不住轻声道:
“她一个人站在那,咱们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男人伸手打断,他却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女人。
昭和摸摸鼻子,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陪着他站着,静静地看着慕清婉的脸变得越来越惨白,泪落得越来越快,那脸上茫然委屈如被人丢弃了的表情,让人看了就心疼。
他偷偷地望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他定然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刚才他陪着皇兄出来,没想到会发现慕清婉也在,他正想打招呼,却发现她突然追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后面拼命地跑,甚至连撞到了他和皇兄都没发现,双眼目不斜视,直直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一刻都不曾稍离。
他当时就明显感觉到皇兄身上突然散发的残虐气息,正想一把抓住她,却在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跑出几步远,手里正抓着那个陌生男人的手,低着头拼命喘气。
明明隔得那么近,她却没有瞧见他们。
这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而且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还是她的夫君,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昭和蹙着眉,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不远处那抹单薄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嘴唇抿得越来越紧的男人。
正要为慕清婉解释几句,可是话还未出口,后面却传来了云岚山的声音,是喊他们一起为百官送冬衣,并为百姓布施,以彰显皇室矜恤孤寡,爱民如子的仁德。
昭和正想提醒身边的人,夏侯冽却不知何时已转身离开。液整是好。
他望了望夏侯冽的背影,又看了看慕清婉,叹口气正想上去安慰一番,却被身后的人阻住脚步:“昭和,过来!”
“皇兄……”
“朕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看到昭和一脸迟疑的表情,夏侯冽的语气变得严厉而强硬。
皇兄很少在他面前这么严厉,显然这次是动了真怒。
昭和只得无奈回头望了望慕清婉,心里暗想让她在那想一阵子,自己想明白说不定比他去劝效果更好,也就不再坚持,跟在夏侯冽身后离去。
“姐姐!”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慕清婉吓了一大跳,她慌忙低头擦掉眼泪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来人,“妹妹怎么没在佛堂听经了?”
“经课早就讲完了,连爷都出来了,难道姐姐不知道吗?”云萝故作一脸惊诧道。
云萝口中的爷她自然知道是指谁。
慕清婉心里一突,眼睛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见周围没有发现夏侯冽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哦,这样啊。”
云萝妩媚一笑,“姐姐怎么在这儿呢?刚才爷还到处找你呢。”
慕清婉淡淡地道:“也就出来随便走走,马上就回去了。”
云萝缓缓地踱到慕清婉身边,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得很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大姐姐一般和悦可亲。
她打量了慕清婉一会儿,微微眯眼,赞叹道:
“姐姐果然是仙姿玉容,这样朴素的道服穿在姐姐身上都衬得姐姐如仙子一般绝色,让妹妹自惭形秽呢。”
慕清婉不知道她突然的示好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绝对不会相信云萝会是真心赞美她,心里暗暗戒备着,不过脸上仍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妹妹何必自谦,妹妹貌美如花,如今身怀六甲,又得爷的爱重,岂是清婉可比的。”
云萝的嘴角勾起笑来,“姐姐的娘亲也这般美貌吗?要不怎么会生得出这般绝世姿容的姐姐呢?”
慕清婉点点头,思绪开始飘远,脑海中浮现出母后的面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她这才答道:“是的,我娘亲很漂亮。”
云萝又笑了,不动声色地靠近她,眼睛里忽然多出了像钢针一样的恶毒和阴狠,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慕清婉一人能听得到。
她说:“怪不得,有其母必有其女嘛。想想姐姐刚才死抓着陌生男人不放的放|荡样,的确不难想象西楚皇后该是怎样的放|荡下|贱呢……”
慕清婉只感觉脑子里“砰——”的一声,像是有一个炸弹轰地炸了开来,全身气得发抖,本能地一挥手,“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便在周围响起。
明明没有那么夸张,云萝却顺着她的力道跌坐在地,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周围香客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来,刚才云萝的声音清脆又好听,不远处的人都是听到了的,她言辞得体,样子又高贵美丽,而且还是个孕妇,况且刚刚大家又都看到是慕清婉先动的手,百姓们便纷纷认定是她故意为难云萝,居然还不顾她身怀六甲,使这么大劲推她,简直就是个心肠狠毒的蛇蝎女人。
大家忙不迭地扶起哭得梨花带雨的云萝,细心地询问着她感觉怎么样,肚子有没有不舒服,一边不忘厉声指责着慕清婉。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大殿内,夏侯冽很快赶了来,看到这种情形,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将云萝打横抱起,冷冷地看着慕清婉道:
“回头再跟你算账!”
他不再理她,抱着云萝飞快离开。
云萝咬着嘴唇抽噎个不停,双手死死地抱住夏侯冽,不停地哭道:“表哥,快救救我们的孩子……皇后姐姐想杀了他……”
夏侯冽抿紧了唇,低低地安慰道:“云卿,别哭了,是朕没有照顾好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你白受这委屈的……”
慕清婉怔怔地看着夏侯冽抱着云萝远去,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周围的人群还未散去,大家都是一脸鄙夷地指责着她。
“人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心肠这么狠毒,连个怀了孕的女人都不放过!”
“就是啊,争风吃醋也要有个限度啊,小孩子多么无辜啊,这么恶毒是会遭天谴的哟。”
“哎,这种戏码在大户人家里司空见惯,八成她是被夫君冷落了,又看不得别的姐妹怀孕,这才心怀恨意想要除掉,这种女人下场肯定不会好……”
“没看到她夫君刚刚的样子吗?回去肯定有顿苦头吃,这种女人活该……”
慕清婉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孤岛,周围纷乱的议论和鄙夷的眼神如波涛汹涌的潮水一般朝她拼命涌过来,让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连双腿都开始微微发起抖来。
被羞辱的是她,被斥责的也是她,她觉得自己悲凉又可笑,整个人就如一个小丑一般站在这里任人肆意取笑和谩骂。
左胸开始传来钝钝的痛意,不剧烈,却一直持续着,让她一刻都不得安生。
她眼神飘忽地凝视着远方,思绪飞回了少时。
记得当时她才八岁,有一次和恒之一起去山上采药,她一不小心踩到了滑石滚落山崖,恒之一察觉到,想都没想便飞快跃下来抱住她,和她一起滚了下去。
等到两人终于碰到树干停住了下滑的势头,一检查,她全身只轻微地擦破了点皮,而恒之的身上却到处都是碎石和荆棘留下的血痕和划痕,全身血迹斑驳,惨不忍睹。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哇的一声便哭出声来,并哭着骂他以后再也不许他这么傻。
他却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清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伤害。”
她想不通曾经对她那么好的恒之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便舍弃了她,甚至连分手的理由都不给她一个。
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
那样轻易地给了她承诺,可是却又那样轻易地离她而去,音讯全无。
曾经的誓言言犹在耳,可是人却已杳然无踪。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编织这样一个美丽的梦让她傻傻地一头陷进去?
眼泪掉得那么快,周围朝她指指点点的人群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她不禁在想,若是当初他没有离开飘渺峰该有多好?若是他不是什么东墨王子,她也不是什么西楚公主该有多好?
如果他不离开,他们想必已经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那她也就不会嫁到北燕来,不会遇到夏侯冽和云萝,更不会遭遇今天这样屈辱的一切。
她想得心都疼了,喉咙疼,眼睛疼,疼得她快要窒息。
她想她永远忘不了刚才云萝那恶毒的眼神和声音,她已经过得仿若生在地狱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凭什么还来捅她刀子?侮辱她也就罢了,她凭什么侮辱她最美丽高贵的母后?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她站得太久太久了,小腿都已经开始发颤,她死死咬着牙忍着痛一步步往前挪动,一直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她才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冰凉的石头透过皮肤渗透到全身,让她陡然打了个寒战,她攥紧手指想起了夏侯冽离开前那句冷冰冰的话,可真狠,真可怕,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死定了!”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他再怎么恨云家,可是云萝腹中的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刚才云萝把戏做得那么足,连周围那么多人都被她骗了,本来就对她怀有恨意的夏侯冽肯定不会怀疑。
这一次,发怒的他是不是真的会挥军南下呢?西楚那么多条人命,难道就要因为她一个人而身首异处吗?
她茫然地盯着地面,心又开始疼起来,她该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出兵攻打西楚,她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她又能相信谁?依靠谁?
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着,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黑暗袭来,在她尖叫之前她的嘴突然被捂住,鼻子突然闻到一股异香,然后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
云萝很快被安置在寺院的一间厢房内,几个太医匆匆从皇宫赶来,诊断以后确认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开点药压压惊就行。
一听没事,云岚山这才松了一口大气,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闪过,招呼太医们出去,留下夏侯冽和云萝独处。
云萝回想着刚才夏侯冽温柔的抚慰,心里软软甜甜的就像是被蜜浸泡着一样,虽然太医诊断说胎儿没什么大碍,但是毕竟慕清婉推倒她是事实,他会怎样处置那个女人呢?
她在脑海中描绘着慕清婉那个贱|女人被打入冷宫的模样,心里觉得特别解气,没想到夏侯冽却突然开了口:
“云卿,你和她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让她这么不知轻重地又是打你又是推你?”
她眼眶红了红,可是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心知已不好再扮柔弱糊弄过去了。
“臣……臣妾刚才见她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就过去问她到底哭什么?是不是刚才那个男人像她一个故人?才问了两句不到,没想到她突然……”
夏侯冽冷了脸色:“好了,朕知道了。”
云萝看他这样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心里不由得得意道:哼,慕清婉,这次你是真的死定了!敢跟我云萝斗,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心里暗喜,脸上却扮得更是柔弱委屈,“表哥,萝儿的脸好疼,那个女人下了好重的手。”
夏侯冽最烦女人扮痴撒娇,心里不禁一阵烦躁,可是如今云岚山在外面,他又不得不安抚她:
“好了,朕给你揉揉就不疼了,你也累了,躺下休息会儿吧,咱们迟点再回宫,让你爹爹他们先回去。”
“嗯,表哥对萝儿最好了。”她甜甜一笑,仿若天真的小女孩般爱娇道,任由他抱着自己躺下,大手温柔地在她脸上轻抚着她脸上的红痕。
安抚了一会儿,见她不再闹腾,夏侯冽走到外面吩咐让云岚山带着文武百官先回去,云岚山却说担心女儿的身体,执意要留下,夏侯冽也没办法,只得同意。
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昭和正往这边走来,他忙迎了上去,“她呢?”
昭和反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