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觉得,这是楚凤河的一个心愿,他在这里被人当枪使,最后又成为替罪羊,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年,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有那样不平凡的经历,只想在宁静安稳中过自己平凡人的日子。
和柳侠春节前时看到的破败荒凉不同,现在的静安小区非常热闹,除了干活的工人,送原材料的车子,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楚凤河说,大部分都是原来的集资户,知道他们的钱有救了,从他开工那天起,天天有人过来围观施工。
政府办在牵头和集资户签署协议,房子竣工后,按现在的市场价出售给他们,他们原来集资的钱,会被当做购买房子的第一期房款,不足的要补差价。
集资款能多余出来的人一个也没有,因为四年时间,荣泽的房价几乎翻了一番,当初集资的时候,普通的百姓人家,五万块就算很巨大的财产了。
也有几个贪心不足的,居然还想要当初三分或五分的利息,被牵头的小伙子一通怼:“想要利息哩都找胡永顺去,您哩集资条不是金鑫公司给开哩嘛,现在是人家广厦公司帮政府收拾烂摊子,人家愿意承认您当然哩集资款就不赖了,您居然还想要利息?人家广厦要是恼了,一甩手也不干,您连个屁也得不着,就不瞎花哨了。”
柳侠问楚凤河:“没人找你闹吧?”
楚凤河说:“有几个,黄昏找到俺家,我给张主任打了个电话,第二天我就停工了,停了半晌,那几个人就消停了。”
柳川笑着说:“凤河,你这回也算是捏着那些集资户哩软肋了。”
楚凤河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再心软当冤大头,就是信球了,要是那样,就算您家这么好哩人,恐怕以后也不会再伸手帮我。”
柳侠说:“你要是敢再信着个脸对谁都心软,别说帮你,我以后放高利贷都不放给你。”
楚凤河看着远处脚手架上忙碌的工人,说:“永远不可能了,我现在知了,没原则哩心软,害人害己。”
柳长青说:“凤河,吃一堑长一智,你才三十多,啥都来得及。”
楚凤河说:“大伯,我知,你等着看吧,我不会叫您失望,更不会叫您哩钱打水漂。”
三十万的启动资金还是少了,几家原材料供应商这几年不止一次被坑,最初因为楚凤河的人品,冲动之下答应只收少量欠款和定金即可供货,几天后都反悔了,要求每次至少支付一半的货款当定金。
楚凤河一筹莫展之际,柳川从政府办张主任那里听到消息,他和柳魁、柳钰商量了一下,给楚凤河打过来七十万,凑够了柳侠当初许诺的一百五十万。
七十万如果在平时,对现在的柳川和柳钰都不算太大的数目,但柳川这几年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并且对这几年的通货膨胀有非常深刻的体会,所以,他继给柳钰在五金一条街买门脸之后,去年国庆节前,又在四季小区27号楼买了个二手房。
虽然是二手,但房主买了之后从来没住过,柳川觉得四季小区环境好,适合养孩子,想买下来让柳葳结婚用,如果柳葳不回中原,这套房子从楼层到户型都很好,以后不愁卖不出去。
同时,他还包圆了公安局东边一栋正在建设的居民小区临街楼的门脸,这几乎花光了他和柳魁、柳钰手里的所有流动资金。
这一笔钱,柳钰的占了大头。
家电城和窗帘店虽然生意不错,但时间太短,而且柳川还要还贷款,这两年积蓄有限,柳钰这几年业务节节攀升,去年一年的纯利润就八十多万。
只是柳钰对自己比较抠,如果不是柳凌、柳侠他们给他买的好衣裳在哪儿顶着,平时的吃穿住行,谁都看不出他有钱,三道河几个阀门厂的厂长不是宝马就是奔驰,望宁大街几个煤贩子都买了夏利或qq,柳钰开个面包还是柳侠和柳葳买的。
这些门脸柳川打算一部分自己家开店用,一部分出租,柳钰说了,他要学柳侠,让孩子们当包租婆和包租公。
因为柳川几个人手里的现金都很拮据,这笔七十万的钱,有一部分就从家里的存款里出了,也就是经柳长青和孙嫦娥的手拿出来的,所以今天楚凤河会这么说。
柳长青笑着说:“凤河,做生意,要么赔要么赚,尽心尽力就好,其他不用想恁多。”
楚凤河点头:“我知大伯。”
他仰起头,眼睛跟着塔吊上的预制板转:只要和柳家的人在一起,山大的压力好像都不算个事儿了,你会觉得无论如何,后边总是有路可走。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他能有柳大伯万分之一的慈爱宽容,自己和小河都不会有四年前的那场狼狈不堪吧?
五点半,柳钰开着车,载着柳魁、秀梅、晓慧和几个小的回来了,他们没回家,直接去饭店。
几个小的六点半还要上晚自习,所以柳侠他们提前到饭店,锅底早早就烧开了,菜也点好了,人一到就开吃。
小雲和小雷到了后,只在看到柳长青和柳侠的时候硬挤出笑脸打了招呼,然后就继续鼓着脸怄气,小雲的脑袋扎在柳长青背上,肉夹到他盘子里他都打不起精神。
小雷跟晓慧别瞪眼,因为晓慧今天给了个准确的消息,今年九月,小学从五年制改为六年制,两个小阎王为此纠结成了麻花团子。
他们又想让小萱在柳家岭多呆一年,不要来荣泽遭罪,又想让小萱早点来荣泽,那样他们就可以天天见到乖弟弟。
没办法,虽然现在小萱皮得跟他俩当年有一拼,在两个小阎王眼里,他却还是那个肉乎乎特别爱笑从来不闹人的乖弟弟,别人如果说出小萱一条毛病,俩人马上能给找出一百条理由证明那是优点。
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更想让小萱在哪里上学,却对这个不期而至的改变深恶痛绝,因为他们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个改变的要害:小萱要多上一年学。
听晓慧委屈地说完理由,柳侠笑着说两个小阎王:“跟自己家里人怄气有啥用?您俩有本事,当教育部部长呗,然后就可以规定小学、中学都是一年制,且不准有早自习、晚自习和作业,阳奉阴违者,杀无赦。”
小雲满脸不忿地控诉柳侠:“你这样幸灾乐祸,不就是因为俺柳岸哥不用再上学了吗?要是小萱是俺柳岸哥,你绝对比俺俩还气慌,肯定得厥教育部长他家十八辈祖宗。”
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除了柳侠有点尴尬的“呵呵”,大人们都装作专心致志在吃饭。
萌萌不明所以地挨着看了一圈,最后眼睛落在柳侠脸上,晓慧往她盘子里夹了一筷子毛肚,她才移开视线。
小莘早就觉得家里从春节那天晚上开始的怪异气氛可能跟柳岸哥有关,但是因为找不出理由,他一直不太确定,今天,他终于可以肯定:柳岸哥和小叔之间发生啥大事了。
可是,会是啥咧?柳岸哥没良心,打算以后永远留到美国不管小叔啦?
不可能啊,过年那天早上吃饺子,柳岸哥还恨不得喂着小叔吃咧;他还听小葳哥说,柳岸哥就是因为老想小叔才突然回国的,坚持说小叔出事了非要去双山找也是柳岸哥的意思,要不是柳岸哥,小叔说不定就没了。
而且,柳岸哥为了照顾小叔,能不能毕业都不管了,开学三个星期了他才回美国……柳岸哥对小叔这么好,小叔也恨不得给肉都割了叫柳岸哥吃,为啥现在家里哩大人搁小叔跟前提都不敢提柳岸哥咧?
“不吃菜,光看着您小叔干啥咧?”柳魁往小莘的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肉,说道。
小莘赶紧自己又夹了一筷子,证明自己一直在吃:“没啊伯,我就是觉得俺小叔越来越帅了。”
柳侠看看自己多年如一日的牛仔裤和随时傻贵、但看着平淡无奇的灰色毛衫:“小莘,夸人能有点诚意吗?”
小莘说:“帅是气质,跟衣裳关系不大,我一直都觉得,小叔你赤麻肚儿也可帅。”
两个小阎王终于来了精神,一起对小莘伸大拇指:“四哥,这个马屁拍哩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