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所谓的出窍?

没等我想明白,门吱呀一声,一只狗先跑进来,然后是端着一盘素菜一碗米饭的药先生。他走到东方身后,把手上的东方放在桌上,然后把筷子递给东方:“该吃饭了。”

东方这才像从梦中惊醒似的,眼珠动了动。然后他轻轻松开了我的手,很小心很温柔地将那只手放回被子下,又把被子两边重新掖了一遍。因为不敢碰到伤口,被子只盖到肚脐,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但他做得很认真。

他转了个身,拿起了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动作僵硬而缓慢,我能看出他并没有食欲,但他在强迫自己咽下去。药先生在一旁看着看着,忍不住叹气,转开身子,走到煎药的炉子旁,拿起蒲扇,轻轻地扇着火。

东方吃完了一整碗饭,我有些吃惊,在平时他也很少吃那么多。我看着他皱着眉咽下最后一口,然后用一旁铜盆里的水洗了手,又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重新坐回到我床边。他伸了伸手,但在碰到我指尖的那个瞬间又缩了回来,他走到炉边,把两只手烤得掌心都发红了,才来握我的手。

他又维持着方才那木泥胎像一般的姿势,不动弹了。

药先生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走过来,黑沉沉一大碗,用筷子撬开我牙根,然后缓慢而小心地灌了进去。

药先生走后,东方就在那里坐了一整天,直到窗外黑了,屋里只有一盏灯,让房间看起来半明半暗的。直到墙外远远传来三更的梆子,东方的身子才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站起来给自己洗了洗,然后掀开我的被子,挨着我躺下。

床并不大,我占了大半,他高高的个子只是缩在边缘,几乎有半个身子是悬在外面的,好不可怜。他抱住了我的胳膊,偏过头,略微靠着我的胸膛,似乎在听我的心跳。

“十天了。”他轻轻地开口,这是我今日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有好好吃饭……”

他嗓子哑得不像话,说到最后尾音都颤了。

“别睡了……”

“杨莲亭,别睡了,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房里只有黯淡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晃,无声无息。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了。春日的天气多变,昨儿还有阳光,今儿只剩下铁灰色的天空与阴云,细密的雨水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雨雾弥漫,看起来有些荒凉。

他仰头看了看我,我自然还是那个样子,他刚刚醒来时那一点点惺忪不见了,眼底露出一丝迷惘与酸楚,他长久地凝视着我,然后低头蹭了蹭我的鬓角,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声音像个孩子似的委屈。

“醒一醒吧……”

我的心揪痛。

自然也不想再躺着了,可我试图钻回身体里,却动弹不了,我甚至看不出我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除了东方,好像什么都是混沌的,只有一个轮廓一点印象。

昨晚,我浮在不知何处看了自己一夜,也守了东方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仿佛只要有些微的响动,他立刻就会醒过来。

东方起来后,和药先生配合着为我翻了翻身体,然后用温水泡过的布巾擦拭身体,换下衣裤,昏睡在床,似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排泄,我看到自己的裤子上有一块深色的痕迹,不由觉得羞耻与尴尬,但东方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他为我铺上了新的床单被褥,然后小心地托着我的头,让我能舒服地枕在软枕上。

然后药先生又煎起药来,薄薄地热气散开,东方搬过一张椅子坐在我床边,膝盖上放着针线,他再给我绣荷包和护身符,他手法极快,不一会儿就做好一个,他就会给我压在枕头下,枕下已经铺满了。东方从来不是奉信鬼神的人,可是他如今这样虔诚,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无望,才会让他改变。

然后我忽然发现,我脖子上挂了一个旧的,是当初我送给他的,成亲那天,我在里面装了我们两个缠绕在一起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