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心里哎唷一声,没想着竟还差一百块。葛太太眯着眼睛看着她笑,接着又问那人道:“以你们许老板跟我的交情来算,这房子又是个什么价格?”
那中介哪里敢估量葛太太与她们老板的交情值几钱,自然不敢随便则声。
葛太太笑着将册子推还给她,“你回上海去跟他问清楚了,让他打电话来跟我说。”
那人眼珠子一转,心里想着:许老板这番派她来香港,兴许本就不是让她售房子出去,而是借着房子名义攀葛太太交情的。至于要给葛太折个什么价,待要回上海去问过老板,免不了会落个办不好事的名头给她一通发落。再一想,一千块兴许对寻常人来说不是什么小数目,但久闻这位葛太在香港上海房产众多,这种小屋子这点小钱必定也入不了她法眼。于是按着她从前给另一位先生折过的价,又同葛太比了个七。
楚望心里直呼夸张:足足砍了四成有余啊!买房的价钱是这么杀的?
葛太太喝着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点钱,我肯给,你许老板也不好意思要。”
说罢唤了亨利先生过来,那中介便搭讪着跟着亨利先生出去了。隔了阵又回来,手里拿着房契与合同递给葛太。葛太眉毛往楚望那一抬,那人便又递给楚望。
她打开合同一看,字早已签妥当。名字写的是她的,支票账户是葛太太名下的。
葛太又让蜜秋赏了中介一点往返沪港的脚程钱与辛苦费,这便就打发走了。
楚望手里拿着合同,正要张嘴发话,葛太太一挑眉,说道,“这点钱家里又不是出不起,不过就你姑妈我费点嘴皮子的功夫,别你的我的让人听了觉得小器。兜里那点儿钱,自己留着零花罢。”
楚望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给葛太太堵了回去。便笑了,嗳一声。
“你从没跟姑妈要过什么东西。今天开口了,就给你买下来让你跟小姐妹去上海时歇脚玩。当初乔玛玲结婚时,也有人议论那房子是我送她的。倘若要是你结婚,嫁妆自不必多说。”
我结婚还远着呢!楚望没禁住笑了。旋即又咦了一声,问道:“当初的房子真是小姑妈你送的?”
“我送她?想得挺美!”葛太太眼睛往隔壁一瞟,接着说:“她女儿结婚时,我这做姨妈的什么都不送,给别人听了去反倒赖我做人小气。送吧,你那位大姑妈便又觉得从我这里捡了天大的便宜,认为我舔着脸讨好她,跟她前嫌不计了。我就看不过她那副嘴脸。正巧那谢爵士终归不大愿意让他宝贝儿子随便在香港结婚,便来找我商议。我想了想,便跟他商议说:‘正巧我在巴尔顿道有处洋房。我便去同我那侄女说明你的意思,问她是非得要跟你儿子结婚不可;还是肯跟你儿子一刀两断,要这房产,风风光光的另谋高嫁。’乔玛玲当然自有决断。我便又同谢老头子商议:‘那房子不大,两口子过日子来香港歇脚,配几位佣人,正好够。这房子我折四成,你若肯,就买了去,以义女之名送给她作为结婚贺礼。这样一来你脸上有光,乔家面子上也好过。’这事就是这么来的。说到底,我不过折了个四成洋房的钱,别人非要说这房子是我借谢爵士名义送她的,我也乐意。”
楚望听得震惊了。原来处事还能这么处?
她又问道:“从前谢先生他爸爸来找您商量过婚事?”
葛太太冷哼一声:“他儿子自小在我这里玩到大,也算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这小子什么心性我太清楚了。我看他不错,怎可随便便宜了我那姐姐的闺女?我这关要是先过了,再跟谢老头子面前美言几句,这婚事就成了。偏偏我就是不肯便宜了她去。”
不免又想起了刚来香港时,在楼上听葛太太盛气凌人教训乔太太那一幕。
况且这事葛太太是让乔玛玲自由选择过了的:面包还是爱情,你自己选。
她不过是不肯白白便宜了那个从前欺人太甚的乔太太罢了。也因此,连带着懒得多费两句嘴皮子,去为乔玛玲讨个面包与爱情兼得的便宜。
她不由算了一下,这桩案子里涉及的人与情分。
谢老太爷自然知道葛太太搭着她的线占了便宜。但两人这么多年交情,深知对方心思与惯施的手段伎俩,倒也不气不恼,反倒因此良策落得欢天喜地;与葛太太本无仇怨的侄女乔玛玲求仁得仁,自然也不在话下;葛太太深恶痛绝的乔太太,自以为得了天大好处,实则被葛太太拿着七寸狠狠捏了一把;葛太太自己么,无非也外头留得一个大度得体的美名。
即便人情关系再复杂,葛太太也能游刃有余的打太极,照顾到方方面的情绪的同时,还能睚眦必报。
原来精明的人是这么做事的。有因有果,有算有计,条理清晰。
继而她再次感叹道:天道好轮回啊。
只可怜了那位谢择益同学,好好谈个恋爱无缘无故做了炮灰。
——
原子论实验室进了越来越多的崭新仪器:崭新的粒子发射器与火焰光谱发射器,甚至还有雾室。
除了仪器,一些提纯元素也默默运送到了实验室,其中包括铍,钚与少量高浓度铀235.
楚望当然知道后续的实验室什么。只默不则声,默默在人群的最后做着本职工作:运算与记录。
隔壁实验室也有了新的望远镜。听学校风声,似乎要在太平山建立一个小的天文室,以备后续资金充足后扩展建立天文台。
这时内地报纸又开始大肆阴谋论的报导:“香港大学为什么继紫金山天文台建立后数月,又于香港建立天文室?”
楚望喟叹道:我们坐船过来搞研究,你们给报销路费和船票吗?
在实验室的日常就是。
萨·昌德拉先生不止一次的敲门来找楚望,哭丧着脸,手里拿着一堆计算草稿纸,操着流利的印度英文说:“linzy,快来帮我算算这个引力和抗力!”
而梁璋则不止一次抓耳挠腮的咆哮:“为什么就是没法生成重铀!为什么就是有质量差!”
楚望为萨做着恒星内部抵抗力计算的同时,非常淡定的抬头建议并怂恿说:“兴许你该与迈特纳女士出门走走,散散心,就能想起来为什么了。”
也因此,梁璋不止一次的去徐少谦面前告状:“管管你的学生!她长时间质疑我与迈特纳女士纯洁的同事关系,并竭力尝试撮合我们!”
楚望心里笑道:我真的只是想建议你们出去走走。因为从前,这个理论就是在莉·迈女士出门走走的时候想出来的啊。
走走的同时增进了你们的友谊,那也是我阻止不了的事啊!
徐少谦手中已有一份论文成稿了,不过仍在求毛求疵的论证阶段。他平静的听完,平静的笑问道:“撮合的结果如何?”
梁璋比徐少谦要大上好几岁。但因为没有成家,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缘故,楚望一直以为他只有二十五、六岁。后来听说他与莉.迈女士的年龄差并没有超过十八岁,楚望便放心大胆的进行“饭后散步”建议、及放心大胆的撮合两人了。
虽然莉·迈女士年纪稍稍大了一些,但却自带一股单身贵族气场,举止轻盈优雅,谈吐极有涵养又富有成熟女性魅力。研究室不乏年轻一些的女孩儿们,以东南沿海与印度、新加坡居多,大抵都是些未婚少女。跟她一比,便都显得有些营养不良、缺乏女人味。
也因此,梁璋曾悄悄评价过:“白人女子果真‘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身材辨识度比中国女孩子高多了。”
这话不知什么时候传到莉·迈女士耳中。原以为她会生气,却没想在那天结束工作后,她走到梁璋面前,说:“不如出去走走?”
——
后世做放射元素实验都会穿防辐射服,但实验室的人都没穿。
楚望曾提议过一次,被那两位德国学生以“莱顿与卡文迪许实验室做放射实验的科学家们,都没你这么小气”怼了回去。
她没有再多提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