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
这几日,张府住进了一位极为美貌的姑娘,还是传说中的逍遥居的第一美人,下人们又惊又怕,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做好分内之事,生怕得罪了她,却也会偷偷地看一看她,总觉得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美的有些不真实。
万幸的是,这位女人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伺候,虽然不是很亲和,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也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下人们也会暗暗将她和夏小柒对比,因为她总会穿着夏大人以前的衣服。
一切都恢复了宁静,仿佛本该是这样,若是没有夏大人的出现,一切就应该是这样吧,时间会冲淡一切……
一大早,华佗就过来看望张飞,张飞的疯癫症都是他来照看的,隔三差五的来巡查一番,也就成为了他日常的任务。
他自然也从来不告诉张飞,他得了这种病,每次来也只是将新配好的药拿给徐伯,让他有机会的时候给张飞服用。
“徐伯,你家东家呢?”在这里,华佗可是熟悉的很,这里跟他的别院差不多了。
“东家在膳房……”
还没等徐伯说完,华佗就已经直奔膳房了,徐伯在身后摇了摇头,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心。
“三爷,你在做什么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看见膳房中满满一桌子的菜,华佗眼睛都泛光了,直勾勾的盯着在忙碌的张飞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啊?天啊,你还有这一手,我怎么不知道啊。”
张飞正在忙碌着做菜,听见华佗的声音,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华佗狡黠的说道:“听你这语气是不想让我来啊?”
张飞端上来最后一盘菜,说道:“你说对了。”这话可是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华佗见张飞生龙活虎起来,心中也很是高兴,开玩笑道:“别啊,有好东西自然是要和好友分享了,让我尝尝,看看你的手艺如何。”说着,像是一个小馋猫一样,猴急的拿起筷子,去夹面前的菜。
其实华佗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只不过是对于张飞会做菜这件事感到惊奇罢了。
谁想到张飞轻拍了一下华佗的手腕,刚刚夹起来的一块肉就随着筷子一起落进了盘子中。
“张三爷,别这么小气嘛。”华佗一脸幽怨的看着张飞。
张飞也不去理会他,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说道:“等夏小柒来了再吃。”
华佗心中咯噔一下,方才吃饭的兴致也都消失了。他本以为张飞好了些,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夏小柒已经离世了,怎么可能会和他们一起吃饭呢?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上了,华佗暗暗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
“三爷,我来了。”门外传来了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
华佗只觉得背后一冷,汗毛都竖了起来了,难道是和张飞一起久了,被他传染了,自己也产生了幻听!还是真的是夏小柒的鬼魂回来了,华佗紧张的向门口张望。
只见那人身穿着夏小柒的衣服,亦为女扮男装,头发简单的用一蓝色丝带束起,鬓角几缕发丝垂落,看起来清新自然。
华佗一脸惊讶的看着素霓这个打扮,已经习惯了素霓穿着一身华丽的霓裳,梳着复杂的发髻,鬓角眉梢珠光点点,玉颜微施淡妆,举手投足间风姿卓越,摇曳生姿,偶尔看见素霓穿的这样素雅,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想一想,其实素霓今年也不过刚刚及笄,本就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不过,素霓今日的打扮,怎么越看越像……越看越像夏小柒!
对,这件衣服明明是夏小柒最喜欢的,他好几次都看见夏小柒穿着了,今天素霓怎么把它穿上了!
华佗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还在这里一头雾水的时候,一旁的张飞就露出了笑脸,说道:“小柒,你来了,快坐下吃饭吧。”
华佗听见这话,一脸吃惊的看着素霓,素霓冲着他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乱说话。
华佗自然会意,不敢多言,心中却暗暗捏了一把汗。
自己则一脸兴奋的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说道:“三爷,我们怎么不去大厅里吃啊,在这里这未免太过狭小了,也不方便下人们服侍啊。”虽然她崇尚节俭,但她在宫里的时候,每次吃饭身边也总是要有几个宫人伺候着的,这是宫里的规矩,久而久之,她也已经习惯了。
还有她更是从来没有在膳房里吃过饭,这里的简陋,让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张飞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不是你要求的吗?你说两个人在膳房里吃饭更有家的味道,还说不喜欢让别人伺候着,你都忘了吗?”
华佗一时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素霓,若是说露馅了,该怎么办呢?
还好素霓机智,坐下来说道:“哦哦,我看这不是华公子来了吗?所以觉得在这里招待人家有些不妥。”
张飞挠了挠头说道:“噢噢,这样啊,没事,华佗多次救你我的性命,早就已经不是外人了,他不会见怪的对吗?”
还好有惊无险,华佗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赶紧答应道:“对啊,对啊,小柒还是太客气了。”
说着三人已经坐下,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华佗如坐针毡,面前的饭菜,也让他觉得食欲全无。
看样子,素霓真的如那日所愿,代替夏小柒,蒙骗张飞,这本就是他的期望,可是为什么现在让他莫名的感到心慌呢?
他这次来本来就是给张飞诊治的,可现在,他到底能不能把张飞治好呢?若是治好了,他不敢想象张飞知道这是一个骗局后该怎么办?可是难道真的要张飞永远这样疯癫下去!
华佗进退两难,他突然发现这个决定太过荒唐,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
看着眼前那张与夏小柒极为相似的脸,华佗突然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夏小柒了,毕竟她尸骨未寒,自己就让人鸠占鹊巢。
张飞正在帮素霓布菜,“这个是你平时最喜欢吃的,你尝一尝。”
张飞刚一放到素霓的碗中,素霓就不禁皱起眉来,夏小柒从小就是能填饱肚子就行,自然喜欢吃羊肉,而素霓却从来不吃这些东西,只觉得腥膻味太重。
素霓自然不是可以委屈自己的人,可是既然她已经决定的事,也绝不会放弃。
素霓强忍着心中的抵触,将羊肉放进口中,明明那味道难受的让她作呕,但是她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笑道:“三爷的手艺真好。”
张飞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一旁的华佗看见素霓有些别扭的表情,心中也不免替她心疼。对于素霓来说这是福还是祸呢?也只觉得这饭菜索然无味。
为了避免张飞总是给自己布菜,素霓心想还是多说说话吧,“竟然还不知道三爷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学起的呢?”
张飞没有回答,一双眼睛打量着素霓,似有所察觉,素霓却并不知道自己那里说错话了。
华佗见此情形赶紧说道:“小柒真会说笑,当时三爷学做菜差点把我哪里的厨房给点着了,你会忘记了?我看你就是想重提往事,笑话笑话他!”
素霓赶紧说道:“对啊,对啊,我怎么可能忘了呢!就是现在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好笑。”
张飞的表情稍见缓和,“往事不要再提了,我慢慢学,一定会做好的……”
素霓和华佗都松了口气,华佗说道:“对对!不要再提了,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这一顿饭吃的这么心惊胆战的,这以后到底能瞒多久呢?
餐后
素霓送华佗离开,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张公子的病情怎么样了?”素霓率先开口问道。
华佗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摸过他的脉搏,极为混乱,刚才你也看见了,她还是认不清楚你是谁,说明他的神志也不是很清楚。”
素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华佗有些犹豫的问道:“我现在不知道是应该全力以赴的将他的病治好,还是……”他没有说,但素霓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素霓微微皱眉,她现在也很为难,明知道瞒不了一辈子,现在她也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素霓回答道:“杨煜那边已经在筹划我们的婚礼,等到成亲后,再让他清醒过来吧。表哥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绝对不会推卸责任,到时候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他也不会怎样了。”
其实,事到如今这是最后的结果了,可是为什么华佗会这么心慌呢?华佗无奈的说道:“也就只能这样了,只是我不知道,我们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是在帮他还是害了他啊!”
素霓神色明显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对与错?错的事做到了尽头也就是对的了。”
华佗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错的事做到了尽头就是对的!这话或许是对的,可是怕就怕还没有做到尽头,就一败涂地了……”
这次仅仅是吃一次饭就已经漏洞百出了,那以后呢?素霓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呢?
华佗担忧的看了看身后张飞的居所,他那么精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吗?华佗隐隐觉得不安……
夜晚,天空黑漆漆的,没有一丁点儿光亮,就连月亮和星星也都隐匿了起来,四下静悄悄的,只听见那惶惶的犬吠声,一路上没有碰见过一个人,只有手中昏黄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亮,映着斑驳的地面,沈鹏徐徐前行,身影也隐藏在黑暗中。
突然灯熄灭了,沈鹏伫立在洛林的房门前,将灯笼放在门外,自己则轻轻的探入房间。
房间静悄悄的,洛林正在熟睡中,月光映照着他右臂上受了伤,她靠左侧躺着,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做了一个噩梦。
沈鹏看着那右手臂上渗出的血迹,不禁皱起了眉头,可见伤势不轻,沈鹏想要向前查看,却怕惊醒在睡梦中的人,只将那治疗伤口的药放在了桌子上,又看了洛林一眼,转身离开。
这时只听见床上传来幽幽的声音:“既然来了,不打算打声招呼再走吗?”那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在这黑暗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楚。
沈鹏停下,转过身来,月光映着他模糊的脸,柔声说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洛林缓缓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这么多年哪有睡熟过的时候,一闭上眼睛都是那个场景,怎么也都忘不掉的……”洛林无奈的摇了摇头,拉扯到伤口,洛林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沈鹏又何尝不知道,洛林忘不了的是什么场景,其实就连至今他也会时常想起,记忆犹新。
……?
记得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呢,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整个谯县为之倾倒,而城中也正在上演着一场人间悲剧,或许这是上天也在流泪吧。
夏侯渊身边的旧部窦磊,只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被夏侯渊下令,诛灭九族,窦家全族三百多人,一个不留,全部处死,窦氏一族惨遭灭门。
沈鹏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情景,城中的老百姓,似要躲避瘟神一样,闭门不出,曾经门庭若市,高朋满座的窦家,变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晦气之地,这一切仿佛是一瞬间发生的一样,没有任何征兆。
窦府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那种味道让人作呕,就连雨水都无法掩盖,天空中似下起了血雨一般,沈鹏缓缓地走了进去,看见的到处都是零星的肢体,散碎的肉泥,流淌的鲜红的血液,将衣服染成了红色,狂风卷携着血雨呼啸而来,如同无数怨魂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不远处,一个小女孩呆呆的坐在遍地的尸体中,怀中还抱着一个妇人的尸体,不哭不闹,不惧不恐,那一双眼睛,那双充斥着绝望却又带着满满怨恨的眼睛,沈鹏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
那小女孩看样子也就四五岁的样子,若是沈鹏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窦磊最宠爱的小孙女,窦萱,记得她刚出生时,父亲带着沈鹏到此来庆贺,还在怀抱中的她,就像是白玉雕成的玉人一样,白嫩可爱,那时窦磊还和父亲笑言,说等她长大了,要将她许配给自己,成为自己的妻子。
而如今物是人非,刚刚几年光景,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女,就已经家破人亡,孤苦无依。那个满身污渍,头发凌乱的小女孩,怎么也看不出是曾经窦将军的孙女,若是在路上遇见,只会觉得她是沿街乞讨的乞儿吧,若不是见她身处将军府,怀抱着少夫人的尸体,可能沈鹏也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