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有人含糊又甜蜜地唤自己:“师兄……”
不知为何,徐行之一颗心被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填满了,安心睡了过去。
……徐行之醒来时,只觉手脚酸痛不已。他抬手捂了一捂昏睡前被咬破的地方,那里已是彻底愈合,然而他只需侧一侧脑袋,便能看到距离他颈部不远处有一片被血洇湿了的稻草。
他仍躺在山洞里,身下的稻草已经铺好,孟重光坐得离自己很远,肩膀抖得很厉害。
徐行之试一试发现自己还有力气爬起来,便挣起了半个身子:“……孟重光?”
孟重光回过头来,双眼里竟蓄满了泪水,一眨眼就直往下掉。
徐行之:“……哭什么?”
……吃饱饭还哭,小混蛋真难伺候。
孟重光也不说话,就望着徐行之掉眼泪,一颗颗掉得徐行之心都酥了,他没撑过半刻就冲孟重光温柔地招了招手:“过来。”
孟重光乖乖地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来,像是只小奶猫。
他声泪俱下地小声控诉:“谁叫师兄给我喝血?我又不是忍不住……清醒过来看见师兄不动,我还以为师兄又……”他顿了顿,委屈道,“……师兄,是你勾引我。”
……勾引。
……见鬼的勾引哦。
不过想一想,徐行之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莽撞了。
对孟重光而言,他发病时是意识不清、神鬼不辨的,尝到血自然就像是老饕遇美食,欲罢不能,等到他吸过血醒过神来,看见颈侧流血、人事不省的徐行之,怕是要吓得三魂出窍。
思及此,被吸血吸得头晕眼花的徐行之深觉愧疚,摸一摸他的头发:“成,怪我行不行?别哭了,怎么跟小姑娘似的。”
孟重光蹭在徐行之怀里被抚摸过两下,炸起的毛就服帖了许多。
他打开储物戒指,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师兄,我把你的手还给你。”
他珍惜地捧过一只木手,准备给徐行之装上。
徐行之右腕伤口处应该是被元如昼治疗过,磨破的地方早已平滑如初,但孟重光的动作仍旧小心得要命,似乎是在担心会触痛那早已弥合的创口。
孟重光把木手捧近后,徐行之才看出些门道来:“等等,这不是我的那只手吧。”
孟重光睁眼说瞎话:“就是的。”
徐行之:“……我那手是梨花木的,你这是……”
孟重光:“是菩提木的。”
徐行之还想争取一下:“……我那……”
孟重光含着眼泪狠狠抬头:“这个现在就是师兄的手了。不许用九枝灯给你做的那个。”
徐行之被他龇牙咧嘴的小凶猫样子窝了一下心,不自觉就软了下来:“……行行行。”
他本想辩解那手是父亲做给他的,他用了多年,早就习惯了,但解释这种事情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也只能默认了孟重光的推测。
不过戴上之后,徐行之还蛮意外的:“哟,挺合适。”
他转动着手腕,刚想问孟重光是什么时候做给自己的,孟重光就凑了过来:“师兄还是戴这个手好看。”
徐行之笑道:“那又怎样,都是假的。”
孟重光认真地望着徐行之:“只要是属于师兄的,那都是真的,都是好的。”
徐行之猛地一噎。
这话说得诛心,毕竟现在躺在这里的徐行之本人对孟重光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徐行之有些坐立不安:“我出去走一走。”
孟重光把徐行之往回按:“师兄要好好休息。”
“躺几天,身子都躺酥了。”徐行之反把不舍得下狠劲压倒他的孟重光按倒在稻草上,“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才是。不许起来。”
孟重光仰面躺着,小小声地提要求:“……亲一口才不起来。”
徐行之失笑。
眼前的老妖精再次和回忆里的人无缝接合上了,这叫徐行之莫名地欣喜放松起来。
他俯下身,在他额头的朱砂痣上亲了一口。
于是孟重光乖乖躺在地上不动了。在徐行之出洞前,他还不忘提醒他:“师兄小心四周,那鬼王有可能还会去而复返的。”
……不是“有可能”,而是“定然会”。
徐行之抬手抚了一抚自己的心脏位置。
他的身体里多了一缕属于叶补衣的残魂,按鬼王南狸的性格,该是无论如何都会来抢回这丝残魂的。
可悲的是,徐行之搜遍浑身上下,都无法搜索到那残魂身在何处。
……它有可能已经被自己本身的魂魄反噬掉了,毕竟那灵魂太过孱弱,孱弱得一如叶补衣本人。
鬼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可那个相信着“非道之人不一定是恶人”的年轻小弟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与此同时,徐行之非常在意鬼王在功亏一篑时说的那半句话。
“你曾被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