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识海之中抽离而出,那卧在榻上的“清静君”便衣衫缭乱地起了身来。
他拂去额上的汗珠,起身照镜,镜中人面惭意羞,眸中水汽荡漾,但旋即便又换上了一张嚣张又邪异的面庞。
“清静君”用指尖一点镜面,镜面便像是被触碰到的水面,一层层荡起涟漪来。
片刻后,镜中浮现了六云鹤的脸。
乍一看到这张脸,六云鹤便难掩激动之色,双手平叠,俯身下拜:“师父!”
“清静君”双手交叉在发鬓边缘,将披散下来的如瀑青丝朝后撩起,露出光洁清爽的额头,发出一声磁性到可以轻易叫人融化的邪笑:“你已改拜我兄长,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弟子,我卅罗可还有资格受你这一声‘师父’?”
六云鹤与眼前人相隔千里,却凭空被他寥寥数字说出了一身冷汗,连头也不敢抬上分毫:“弟子不敢!弟子心中多年来真正拜服的,唯有师父一人……弟子本想为师父谋求到魔道之主的位置,谁想被那九枝灯争了先……”
自称卅罗的人伸手扶住镜面,浅笑道:“……什么魔道之主,我可不稀罕。……你的心思我自是晓得的。你藏我残魂多年,半年前用酒坛,将我送至风陵山,又送了我这身好躯壳,着实纯孝啊。”
卅罗一席话将六云鹤说得衣衫透湿。
他本是赞扬,但六云鹤深知对面是怎样喜怒无常的一个人。
卅罗声音极妙,沙哑、性感,无论与谁说话都带着亲热与宠溺,能让人化在一片纱雾似的温柔乡中,但往往在对面放下警惕之心时,他便能在谈笑中取出对面人腹腔中的肝脏,放在口中,缓缓咬下,欣赏着对面那惊骇又恐怖的表情。
他所作所为,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做许多事,大抵也是冲着“有趣”二字。
见六云鹤不敢说话,卅罗轻笑一声,护住颈项,咔咔活动几下。
六云鹤急忙岔开话题:“这具身体好用吗?”
卅罗满意道:“好用,耐操。”
六云鹤神色一变:“师父,您……”
卅罗阴笑:“放心吧,他不知道我在他身体里。我死前毕竟与他灵力相当,他这人……”
说到此处,卅罗眼中阴翳稍散,抚唇浅笑了一下,“……这人又迷糊得很,未经人事,根本不会往旁的地方去想。上次我逗弄他,在野地中同他交欢六日,他也只当自己身体难受是宿醉难醒的缘故。”
卅罗话中有着难以言说的亲热与温存:“……当年怎会是这个小迷糊杀了我呢?”
说着,卅罗席地而坐,从地上摸起一只喝得只剩下底儿的酒坛,饮下几口,又擦一擦唇畔,笑道:“清静君岳无尘,清静自在,无尘无垢。哈?”
六云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道:“师父用得满意便是。”
按他对卅罗的了解,卅罗这副模样有些反常。
虽然卅罗常无定形,但也从未这般频繁地提起一个人,口口声声均不离他。
不止这回,前几次与卅罗交谈时,他都是这样,满口都是清静君。
六云鹤记得,在被初出茅庐、不露山水的清静君一剑刺死前,卅罗一直醉心魔道修习、杀戮嗜血,世间男女在他看来均是走肉一块,以至于他从未有过道侣。
按师父性格,操弄十几年前把他杀死的宿敌,以此施与羞辱,可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六云鹤有些担心,师父会不会上瘾了。
卅罗兀自道:“……这家伙可真有意思。”
六云鹤忍了又忍,方才谨慎开口道:“师父,我们的计划……”
“不就是天榜之比那日吗?”卅罗慵懒又亲热地弯起了眼睛,清静君这具身体他已是运用得驾轻就熟,“我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六云鹤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徐行之……”
卅罗轻描淡写道:“我讨厌他。”
说罢,他把清静君戴在指掌上的戒指取下,丢进了还有酒液残留的酒坛中,溅出了一朵小小的酒花:“我说过,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我。”
第70章 异象突生
徐行之是被雨声闹醒的。
他睁开眼睛,只见眼前雨幕密织,在积了水的青石地面上无数打出细碎的浮沫。距离他足尖两三步的石阶上,一片片因为常年踩踏而磨出来的小水凼中里碧波漾漾地泛着月光。
初醒过来的徐行之有些疑惑,他明明未坐在檐下,落雨这么久,身上既没有沾湿,也没觉得冷。
等他揉过酸涩的眼睛,才发现头顶上撑着一把蛮大的油纸伞,伞面上雨水横流,顺着边缘点点滴滴地滑落。
“醒啦?”
身后的问询声如往日一样温煦。
徐行之回过头去,只见清静君盘腿坐在比他高两阶的地方,举着一把油纸伞,把二人与这无限天地中的雨幕隔绝开来。
自己身上反向披裹着清静君的外袍,其上温温热热,大概是有灵力加持过,像是被一双手臂轻拥着,暖和得让人想翻身再睡上一觉。
徐行之轻声唤:“师父?”
清静君把随着他动作有些滑落的衣袍重新掖好:“怎么在这里睡啊。”
想到昨夜之事,徐行之试探着问:“师父,昨夜……”
“昨夜?”清静君软声道,“傍晚我吃酒吃醉了,身上又乏得很,便早早睡下了。丑时整醒来,听到外面有雨声,就想出来散一散步,却见你在阶前睡着了。眼看着雨势渐大,我才给你打了伞。”
“师父怎得不叫我起来?”
说着,徐行之便要把身上衣袍解下,还给清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