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绿眼珠变得晶亮:“从大流士到亚历山大,我明白了,巴高斯,你是不是只喜欢皇帝——或者说,是喜欢顺从于最强者?”
“你在胡扯什么呢!”我急道,“要这样的话我……”
塞琉古不再听我说,策马走远。
按照常理,大流士已死,这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对于没什么娱乐活动只好动不动就爱开个篝火晚会的希腊人来说,肯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可是当晚直到月亮高高悬到半空,我都没看出任何热闹的迹象。
倒是亚历山大一反常态,早早回到帐篷里,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人傻傻坐在里面。过了一阵,又急急从木箱里翻出几页莎草纸,像痴了似的一个劲地猛看。
我担心他饿到,正准备苦口婆心地劝慰,就看见门口不远不近站着了个人影。
外面漆黑一团,我也是掀开营帐才看到的。
我心下好奇,便举着火把过去瞧。
那双风韵十足的眼眸朝我这边轻轻一瞥,我心里突然一紧。
我将火把慢慢移到他面前,火光明亮,跳动在他蔚蓝如爱琴海的瞳孔里。
赫费斯提翁站在那里,鼻尖通红,像座晶莹的冰雕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帐篷里透出的那个人影。
第38章
这种姿态总让人想起很多山崖上高高伫立的望夫石。
我定了定神,轻声道:“赫费斯提翁大人,怎么不进去坐坐?”
“我只是路过这里,”他摇摇头,飞快看我一眼,迟疑道,“他……最近还好吗?”
最近?
我回望营帐内的人影,勉强笑了笑:“大人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赫费斯提翁闻言却慌忙后退一步:“不,不用,巴高斯,别告诉他我来过。”
“大人?”
“我就是看看他而已,没想做什么。”他垂下眼帘。
气氛登时有点尴尬,赫费斯提翁显然没有心思再说话,我颇为不自在地傻站了一阵,道:“既然如此,大人,我进去了。”
他点头。
看来亚历山大这些天一直郁郁寡欢,就是因为和赫费斯提翁冷战吧,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居然都没有看出来。这样想想,他那天抱着我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想对赫费斯提翁说的吧。如果他们两个没有变成这样,也许那一幕永远不可能发生。
我朝回走。
“千万不要告诉他,求你。”赫费斯提翁压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无声地踢开脚边的石块。该死的,为什么我会比别人清楚这些。
掀开帐帘时,亚历山大依旧一个人坐在那里,侧面的轮廓像是剪贴画一般映在营帐上。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莎草纸,一向通透的眼里竟布满血丝。
我走过去,顿了顿才道:“陛下,要不要吃点东西?”
亚历山大恍若未闻。
一想到外面还有个人在痴痴盯着他的影子看,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对于他们来说,我根本就是局外人,没什么资格去过问这些。
就这样任凭他们互相折磨对方吗?
我微微低下头。
如果亚历山大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我鼓足勇气,抬起头开口:“陛下,我……”
“巴高斯,能帮我拿点酒来吗?”莎草纸被放下,亚历山大像是困倦了似的蜷起修长笔直的双腿。帐内的牛油灯摇曳不定,他侧身伏在桌上,眼眸被睫毛的阴影盖住。
“可是陛下,空腹喝酒对身体……”
“我知道,巴高斯,我都知道。”他慢慢打断我,“可是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它是个好东西,如果它可以让你暂时逃离这一切。”
我记得他酒量并不好。
他哑哑的声音从胳膊下传来:“平时我什么都依你,就这一次,巴高斯,你就让这个永远在路上奔波的君王也休息片刻吧。”
“陛下,你和赫费斯提翁大人生气了对不对?”我道。
亚历山大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抬起胳膊,朝外一指。
“他就在外面。”
亚历山大撑起身子一下跳起来,连头上皇冠都来不及正,就匆匆朝帐外跑去。面前刮起一阵风,飘着清浅的香味。满桌散落的莎草纸被带起,然后纷纷扬扬地落下。
我愣了两秒钟,蹲下,一张张捡拾。
脚步声消失,帐内安静得好像没有任何人来过一样。
我收集好这些纸张,把它们码齐,其中一张莎草纸不小心掉了出来。我慢慢拿起来,却被上面的内容吸引。那页的右下角用很稚拙的线条画着两个小孩子,两人正勾肩搭背,笑得傻里傻气。一旁是两种歪歪扭扭、但截然不同的笔迹。就像童年和伙伴们上课偷偷传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