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夏听得徐灵胎说华夏还有一主,这自然让他很是愤怒,也让他燃起满腔战意。在他这样虔诚的信徒前,还保持着“我另有主,我主比你主大”的优越感,这可是异端中的异端。能将这样的异端收降到主之荣光里,那可是他绝大的荣耀。
所以徐灵胎摆出轻蔑的姿态问,你怎么证明你的主存在,苏安夏顿时将他的总督特使使命丢开,在教堂里跟徐灵胎带来的另一个异端辩论起来。
苏安夏一边说,对面那个面目温雅的异端温和地听着,不时插嘴将苏安夏的论证导入思辨深处,这个异端始终竖着一只手掌,拇指还下意识地捻着什么,隐隐像是个和尚,而徐灵胎就坐在一边,埋头在小本本里飞速记着。
“华夏也有云太初之气,本无根窍,此动不过是无心之动,又怎么会是你所说的全知全能全善的主?”
听苏安夏说到始动,那异端插嘴问道。
“何以是无心?你们中国人也讲,人姓本善,这善来自何处?这世界万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不同之因么?自然不是,它们之所以存在,追溯而上,难道不是有一个根本之因,才让它们得以存在?而那因,本心就是让万物自在,那不是绝高的善么?而拥有那绝高之善的,还能是怎样的存在呢?当然是全知全能全善的主……”
苏安夏内心充盈着战意,连汉语都流利了许多,而那自称“道音”的异端,听到此处,却是拈指一笑。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你所说的主,该本就在我们每个人心中。为何不是我们一念,见着了始动,为何不是我们一心,就持着本善?为何不是……”
苏安夏愣住,徐灵胎嗯咳一声,打断了道音的滔滔不绝,咱们是来取经的,不是跟他比经的……这个道音,就是之前雍王藩邸供奉的迦陵音和尚,被徐灵胎拉入了天主教,改名成了道音。听得苏安夏说得热闹,下意识地又“施展”出了佛语辩难。
“你们的主跟犹太人之主之间这些纠葛,在你们所云神、创世、道成肉身、救赎和教会七圣事这几桩里,总是没有说清的,对,就是你们的《四书》,来,一一说来,否则我们不信。”
徐灵胎得了一桩启发,拿出公教的神学教材《四书》,要继续压榨苏安夏,却被另一拨神父打断了。
“两位能否先帮忙通融周大人,让他开闸放水,先活人要紧,已经有人撑不住了……”
来人是多罗神父,颤颤巍巍的,正病得厉害,陪着他的是黄埔教堂主教席尔博。
徐灵胎拍额摊手:“哟,这事还真忘了,不过,我们的特使正跟你们总督谈着,如果你们总督还不愿接受现实,那我们也爱莫能助。”
苏安夏也顿时忘记了这两人的“异端”身份,放低身段道:“不论你主还是我主大,活人向善都是一样的,还请两位多帮忙。”
徐灵胎“狡诈”地一笑:“既然如此,曰后我天主教在澳门建天庙,诸位也该是欢迎的。”
三位神父顿时变色,开什么玩笑!?
徐灵胎叹气:“在下这话也并非请求,而是通告,就如澳门之事一般。”
一阵沉默,接着又被脚步声打破,来人是郎世宁,一身绿袍官服,硬翅在脑袋后悠悠晃着。
“席尔博主教!多罗神父也在这!太好了,皇帝陛下让我向耶稣会和多罗神父递交谕令……”
郎世宁塞过来一个绢布卷轴,在场除了徐灵胎和道音两个平民,全都是公教神父,自然没必要装样子摆香案。席尔博神父心中正挂着澳门的事,不以为意地展开卷轴,粗粗一扫,脸色从刚才的青白转为殷红。
多罗神父凑过来一看,发出了猛烈的咳嗽,不是苏安夏扶住,整个人就仆倒在了地上。
席尔博主教吞着唾沫问郎世宁:“你知道这份谕令的内容吗?”
郎世宁摇头,他是诚实君子,敬忠职守,怎么可能擅自拆看皇帝陛下的谕令?
席尔博艰辛地道:“皇帝陛下,要禁止我们公教在治下传播,这事我们要怎么应对?”
郎世宁瞪圆了眼睛,好一阵后,他才虚弱无力地道:“这不是请求,而是……通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