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登陆,需要足够宽阔的地方集结,载着的大炮也需要合适的地方装卸。
岳钟琪这路人马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上岸,岳超龙心急火燎地调兵直往武陵,准备在武陵阻击岳钟琪。
雷公号尽管一时没了轮桨护罩,不能再披坚执锐,陷阵冲杀,但还可以停在武陵码头当浮动炮台。之前为收缩防线,岳超龙还放弃了北面的石门和安福,由卫军改编的新编二十八师调回常德,正好阻击岳钟琪。
左等右等,第二天,防线粗粗成型,岳钟琪大军没到,第三天,还是没到。岳超龙很奇怪,难道岳胜麟看错了岳钟琪的进军方向,战俘的供述是在迷惑自己?
回想雷公号的神威,岳胜麟不确定地道:“估计是岳钟琪被雷公号吓住,不敢再直接进兵……”
岳超龙呸道:“岳钟琪敢玩瞒天过海之计,敢兴兵突袭常德,怎么可能被一条船吓住?”
到了第五天,哨探报告,岳钟琪大军在北面安福附近的清化镇现身,才解了岳超龙的疑惑。
岳钟琪怎么跑北面去了?
还真是被雷公号吓住的……
前锋船队溃败,岳钟琪还只当是主将德林先战死,可儿子岳靖忠所率的精锐战船队同样大败,岳靖忠的座舟是在战事末尾才被击沉的,这细节他终于注意到了,细细询问逃回来的部下,才对雷公号有了清晰了解。
二十倍于敌的精锐战船队依旧不是对方一条船的对手,岳钟琪担忧儿子的生死,可跟整支大军的前途比起来,这点担忧就不值一提。
那怪船战力太过恐怖,如虎入羊群,他这剩下的一百七八十条战船里,运兵运粮运炮的船占了大半,真正可用于水上搏杀的战船不到一半。要是那怪船衔尾追来,他要丢下多少尾巴才能保证整支大军的安全?
岳钟琪算不到雷公号的轮桨已没有护罩,不堪一战,也算不到雷公号炮弹将近,左右衡量,他痛苦地作出决断,洞庭湖水路已不可制,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突袭常德是愚蠢之举。
就这么,在雷公号烧着自己的船板,急急赶回武陵报信的时候,岳钟琪的大军却调转船头,朝北面依旧在自己控制之下的安乡奔去。在安乡汇口镇附近上岸后,岳钟琪觉得此行不能就此白费,至少脸面要挣回来,于是率领大军直攻常德北面的安福。
原本是致命的拦腰击肾,变成了争一口气的正面打脸,从岳超龙到房与信和孟奎,都出了一口长气。
安福不过是佯攻所得,现在湖南处于守势,丢了也就丢了。而岳钟琪收复安福,即便再收复另一座佯攻所得的县城石门,也只是占了小便宜。近一月来他又是欺敌又聚兵突袭,忙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只能老老实实从正面来打,面子是挣到了,里子却输脱大半。
三月初,房与信和孟奎如释重负,他们苦等已久的大帅终于来了。
长沙北面,大群红衣军将聚在铁炉寺,瞻仰着十年前皇帝跟康熙对决的战场。众人以一个三十出头,面色沉静,还带着一丝书卷气的将领为中心,看那将领的黝黑肤色,一眼就知不是内地人,该是在南方临海处晒出来的。
“都督,听说当曰是陛下一枪打伤了鞑酋康熙?”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副尉好奇地问着,另外两个年级稍大的副尉也一脸渴盼地看向那年轻将领。在他们身后,一个佩着准士纹章的年轻人虽在负责警戒,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当曰康熙的銮驾就摆在那处山头,陛下挥军直攻,离康熙不过两三里之遥。陛下是开了枪,康熙的明黄罗盖也倒了……”
衣领上绣着三枚龙纹章,将这将领的中将衔级显露无遗,中将说到这,几个少年两眼发亮,为传闻得到证实而兴奋。
“可康熙没有中枪,让罗盖倾倒的是军情司的黑猫,接着他们就尽数战死。”
中将淡淡说着,脸上也是悠悠神往的回顾之色。
“军情司的黑猫啊,怪不得呢……”
“被骂得狗血淋头,国人视为无能之辈的军情司,原来还有这样辉煌的功绩啊。”
“军情司已不是原来那个军情司了,不仅人手分调给了海军情报司,干将还都跟着罗猫妖在西北,忙着大家都不知道底细的绝密之事,被骂成这样,实在冤枉。”
感受着岁月变迁,时势变幻,少年们议论纷纷。
“都督当曰在哪里?”
那最先开口的少年副尉再问,让中将脸色顿时转黑。
“我啊,刚刚兜了一个大圈,饱览了贵州和湘西的山水,领着最精锐的羽林军,还在益阳磨蹭……”
想到十年前,湖南大决战的情形,新任湖广江西并江南诸军大都督,军中简称“长江大都督”,领有后将军封号,衔级为中将的贾昊依旧耿耿于怀。
接着一抹丽影在心头闪过,那时候他是跟陇芝兰在一起吧。陇芝兰对他的心意,他也有所了解,但他专情于妻子十一秀,或者说专情于十一秀身上所投射的某人,对陇芝兰不敢敞开心扉。可皇帝特地将陇芝兰纳入军界,还配属到他的麾下,撮合之心昭昭,让他也颇为头疼。
“陇女王就是那时候跟着都督……”
“贾一凡,不专心修习军学,老是琢磨这些风言风语,嫌军鞭挨得不够多么?”
那少年哪壶不开提哪壶,遭贾昊冷声训斥,赶紧昂首肃立,目不斜视,军鞭他可不怕,怕的是让自己这位养父失望。
另两位少年副尉哧哧暗笑,贾一凡恨恨地暗瞪两人,这是他的两位义兄,贾怀敬、贾怀畏,同是贾昊的养子,不过都是交趾人。跟贾一凡一样,都领着副尉的军衔,随军服役。贾昊已安排三人分别进黄埔陆军学院和香港海军学院,但长江大决战迫在眉睫,正好带着三人经历一番。
“黄班,把召集令发给大都督府军令房,回长沙后就开军议会。”
贾昊点了那个少年准士的名,这个黄班是他在巴达维亚收容的孤儿,因为年纪已大,就没有改姓。
黄班应下,撒腿就跑,身姿还透着早前在巴达维亚当街头混混,成天跟警察赛跑捉迷藏的麻利气息。
“陛下委我以长江诸省军务,职责太过重大,我必须全力以赴……”
将那个从小到大都在心中晃悠的小小身影如置珍宝般地收入心底深处,再挥开陇芝兰的丽影,贾昊遥望北方,振作起满腔战意。
马六甲和巴达维亚诸事转交南洋大都督,封号骠骑将军,衔级上将的萧胜负责,贾昊回国,专掌湖广江西乃至江南军务,长江中下游一线全由贾昊负责,也难怪军中称他为长江大都督。
皇帝这番安排,不仅让国中人心安定,湖南江西和江南的文武官员也高声称颂,在他们看来,贾昊一人胜过十个师。
贾昊跟吴崖同为皇帝的左膀右臂,曾指挥十多万大军收复吕宋,同时还有勃泥总督、吕宋总督的政务经验。早前南洋之战,不仅聚结北大年华人之力,牢牢占据马六甲,还压得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不敢动弹。亚齐夷人杀害天主教祭祀,驱赶华人,贾昊挥军直入亚齐,直接将亚齐灭国,威名传遍南洋。而对华人的仁慈怜悯之心,也让他的佛都督一名更为响亮。
“我是军人,名声不在军学上,实际是一桩耻辱……”
贾昊却这么评价自己的成就,此次长江大决战,他满腔心思都扑在了军务上。
除了要驻防常德的岳超龙没来,湖广战将都聚在了长沙的长江大都督府里。不仅有湖南的孟奎、赵汉湘、展文达、何孟风,江西的陈廷芝,还有将领新军的谢定北等,众人济济一堂,寒暄闲聊,煞是热闹,当然,军将中那一抹丽色更是大家注目的对象。
“本都督此来,第一要务是依照枢密院新制,调理各军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