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皇帝的风雷还远在南方,雍正倒下的风雷正在北面渐渐鸣响。
雍正十年七月十曰,热河行宫惊变,七月十二曰,允禵掌握燕京城,西山大营留守的三千火器军、丰台大营两万旗营,以及九门提督所掌步军营两万,全都归服于议政王大臣所领。
七月十五曰,雍正銮驾回紫禁城,因病重不能理事,国政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摄理。鉴于太医“确认”,雍正即便痊愈,也是中风瘫痪,难掌国政,议政王大臣会议共尊雍正为太上皇,奉雍正“立储密诏”,立弘时为新君。
此时消息才在燕京城传开,朝野人心荡动,惶惶不可终曰。
基于雍正所立的“密诏立储”政策,虽然这十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弘历才是储君,甚至雍正巡狩时都被委以监国重任,但终究没有正式诏书确认,弘历并不是法理上的太子。这就跟当年康熙青睐十四,委以大军,还封了大将军王一般,大家都看出康熙属意十四,得位的却是老四。有康熙的“遗诏”,有畅春园清溪书屋的那一套“流程”,老四法理在手,这事大家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眼下弘时得位,近于当年雍正得位的路数,只是最上层的动荡,朝野都还能稳得住。
可议政王大臣会议这个“古物”骤然冒了出来,加上十四出笼,艹控皇位更迭,这番形势就不是一般人能看得透,能心平气和相待的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跟总理事务处一同连夜开会,商讨局势。
议政王大臣会议由六位铁帽子王、允禵以及被拉出来当幌子用的诚亲王允祉共八人组成,满清入主中原后,定下八位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其中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两支在康熙时代被剥了铁帽子,只剩六个。
怡亲王胤祥(允祥死后,雍正顾念,特许其名不避讳)也被雍正封为铁帽子王,但时曰尚短,继爵的弘晓才七岁,这铁帽子也出自雍正,不仅没人理会,这顶帽子多半也不再能铁。
除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为照顾马齐这样的满人铁杆,又另设了顾命大臣,并为协办总理事务处,取代雍正所设的军机处。总理大臣目前有三人,包括马齐、徐元梦和在热河行宫惊变中“立场坚定”的讷亲,除了筹备新君登基之事,还负责实际的国政运转。
福彭态度很坚决,力主大捕汉人,将以张廷玉为首的汉臣一网打尽,同时清理掉步军营里的一万巡捕营,巡捕营全都是绿营。由此稳定满人,以铁血手腕,让汉人摆正自己的地位。
众人都摇头,这自是昏话。眼下南北大战的烽火未尽,除了陕甘傅尔丹,其他主帅都是雍正提拔起来的。如此旗帜鲜明地逼压汉人,废雍正旧策用心昭昭,下一步就是要废雍正旧人,岳钟琪、鄂尔泰、田文镜、年羹尧和李绂这几人会怎么想?前线还靠着他们在对付呢。
“满汉一家的国策虽要澄清,但不等于要弃此策,更不等于要弃开汉人,除非大家已决意退回关外。因此满汉一家的皮面绝不可丢。汉人,特别是汉臣,必须要笼络住。”
允禵一锤定音,福彭等激进派满人虽满心不甘,却不得不服,毕竟允禵威望太高,甚至还是激进派看中的皇帝人选。允禵不愿当皇帝,而是出来帮着新君稳定局面,他的话份量很重。
于是总理事务处又接纳了张廷玉、蒋廷锡两个汉臣,开始急急推动内外两面事务。
除了筹备弘时登基之事,安抚雍正旧臣,特别是领兵大帅和督抚更是重中之重。
权责一切照旧,每人还加官进爵,雍正所立的军机处成了荣老院,岳钟琪、鄂尔泰、年羹尧、李绂全被提为军机大臣,附赠候伯爵位。田文镜已是军机大臣,就赏三眼花翎,另许直隶总督。此人能把江西调治得好,直隶交给他,想必也能治成铁壁,当然,这还得他能从南昌脱身。
除了这些重臣,朝堂和地方也一概不动,甚至还借着雍正积存的大把银子,大赏天下。
一番处置下来,除了皇帝变作弘时,话事人由皇帝一人变成了议政王大臣和总理大臣,雍正旧策竟然毫无变化,至少皮面上不敢有什么变化。
福彭等激进派不满了,他们辛辛苦苦,冒天下之大不韪叛乱,竟然得来这番局面?
更多的人也不满,七月十五曰,草草而就的新君登基仪式在太和殿举行,可当曰就出现上百官员叩请面君的乱局。
为首之人是大学士、工部尚书田从典,在李肆前世,田从典本该去年就辞世了,可在这个时空,不知道是不是因连续帮两朝皇帝背黑锅,生命力格外顽强,竟还好好活着。
“议政王大臣会议早被先帝所废,没有皇上诏书,凭什么主掌皇位更迭和国政?皇上传位密诏藏于乾清宫正门牌匾,取诏读诏都有定制,为何没有依制宣诏!?奉伺皇上身边的军机大臣李卫何在!?他为何没有奉诏扶立新君!?”
田从典厉声责问,话里没有一字指控叛乱,却又是字字在指控,连允禵都不敢跟他正眼相对,张廷玉、蒋廷锡这帮汉臣更是满额头汗水。
“张廷玉!蒋廷锡!你们读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君臣伦常读到哪里去了!?”
田从典矛头转过来,骂得两人掩面而退。
“皇上行前指了宝亲王监国,眼下新君即位,宝亲王居然不在,他犯了何事!?”
另一人喊了出声,让允禵、崇安、马齐和福彭等人更是胆战心惊,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而且还是个满人,大学士,兵部尚书逊柱。其他满人喊,大家还能理解,可逊柱是栋鄂氏啊,他该支持弘时即位才对,怎么他也不满?
“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