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也笑了:“有志气,配得上咱们这身红衣!”
他再道:“陕西人吧,酒量多少?”
年轻人答:“不多,一斤吧。”
厨师丢过来一个手掌大的扁扁玻璃瓶,瓶身纸封写着“军”字:“四川杂粮酒,二两,不违规,带上去暖暖身。”
年轻人感谢不迭,装入背包后,急急奔向那座高塔。
旁边的官兵们不满了:“他怎么能有酒啊?”
胖厨师嗤道:“人家是灯号兵,你们也愿爬上二十丈高处吹一夜罡风,我也会给!”
鼓噪顿时停了,看看那座高塔,大家都吞了口唾沫。
上了砖木搭建的塔座,再在铁架之间的简便铁梯中攀爬,魏振华的信心随着高度一步步跌落。他拼命压住朝下看的冲动,嘴里念叨着“你行的,你不怕高”,可背上原本不觉得重的背包也在一点点变重,当他感觉到铁梯开始微微摇曳时,背包更重得像有人在扯着,要将他从梯子上拉下去。
“哎哟妈喂……”
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天晕地转,列队进餐的战友们已经小得跟耗子似的,就算他没那个什么恐高症,也觉得一颗心脏快裂作两瓣,要朝两腿沉下去。
虽然训练过不少次了,可每一次上塔都是一次生死磨砺呢,怪不得灯号兵在平时都有补贴……魏振华照着训练时教官所教的方法,抓着一个念头不放,再不去管高度,也不去管越来越明显的摇曳感,就这么一步步向上爬着。
可他这一抓却抓得太紧,到了最后一阶,念头都还没放下,伸手抓了空,身体也瞬间失衡,极度惶恐之下,另一只手也松了。
就在他两眼圆瞪,惊呼已挤到咽喉时,一只大手伸出,牢牢揪住他,接着更一把将他扯上了狭小到两个人都转不开身的高台上。
浑厚的嗓音响起:“你小子是要第一天上岗就报战亡么?”
魏振华惊惶刚定,这话又让他垂头丧气:“王楼官,我错了……”
被称作王楼官的是个中年汉子,肩章显示是一位军士长,拍拍魏振华的肩膀,他安慰道:“好了,这种事情也叫鬼门关,今天你过了一次,之后想必也再不会犯糊涂了。”
年轻人心气高,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惊悚很快就消散了,他掏出酒瓶给王楼官:“王楼管说得真没错,老胖心地很好,给的不是米酒,是四川的宜州杂粮酒。”
王楼官哈哈笑着接过,眉飞色舞地道:“那胖子知道我是酒虫,我去就给没劲的米酒,今天你立功了!”
两人端着饭缸子挤在一处,靠着台上用帆布蒙起来的大件物事,眺望正沉下地平线的夕阳,呼哧呼哧大口咀嚼起来。
“戍楼西望烟尘黑,汉兵屯在轮台北,咱们真是干上老祖辈的活啊。”
“还知道轮台的来历?你小子怎么不去考科举啊,跑来当灯号兵,真是屈才了。”
“好男儿一腔热血,就该在沙场夺富贵,呜……考了两年县学都没进,灯号兵的薪饷这么高……”
“热血,等吹几晚上你还能扛住,那血才能真正热起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广阔大地在他们眼前伸展开,当夕阳沉下时,天地之交,一道细细尘线正依稀伸展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