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卅 五
? ? 帆船沿着京杭大运河到了杭州拐入钱塘江,又逆流而上进入风景如画的富春江流域。青山如黛,碧水似镜。船在水中走,人在画中行。最新奇的是霁儿,自打六岁以后就像鸟儿进入鸟笼很少有出来透气的时候,更别说是出门了,霁儿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对着直重问个不停,“重哥哥,您家就在江边住吗?”“听外公说,原先是在睦州城里住,出门就是江。不过睦州城可有三条江哦,一条比一条漂亮。”“重哥哥骗人,一条江都美成这样了,三条江那还得了,简直是做神仙了。”“是啊!曾祖在这里做官就称睦州是神仙地呢!”“好,好,好,我要做神仙喽!”直重看着霁儿兴奋的样真不忍心告诉实情,但也是瞒不住的,不如现在就告诉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可惜,当年外公的一桩冤案到现在还没昭雪,住房没了,连做生意的房子和货物都没收了。”霁儿乖巧连说话也讨人喜欢,“没事,有哥哥的地方哪都是神仙地!”
? ? 江水最浅的地方七里泷到了,江中水牛般大的礁石横七竖八的挡在航道上,即使顺风也得把船帆降下来,怕船速过快碰上礁石。由于船上人多加上货物吃重船搁浅了,管家的儿子何钦见状自己跳下江见江水只有齐腰深便招呼范府的家丁悉数下船帮着推。直重也想跟着下,小何说:“少爷还是顾着船上的行李吧!”直重看着船舱大大小小的箱子沉默了。
? ? 六七个人在水中推着船加上船官长的竹篙,还有船上的伙计摇撸帆船在缓缓前行。本想雇着岸上的纤夫,不过几班纤夫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主顾没得空闲。隔壁的船有纤夫拉纤,船上看着像个商人模样的人颇为得意,看着这边的狼狈相讥笑道:“世道不同了,别人拉纤在岸上,你家拉纤在水中,好玩,好玩!”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冲出一队衣冠不整的人马,看上去都上了五六十的年纪,不过他们手上的大刀倒是晃眼的很。不知谁喊了声:“不好了,有强盗!”一时哭喊声从不同的船上传来。
? ? 纤夫像没耳朵的动物仍然躬着身子向前拉,强人不会抢他们,因为他们不论大小纤夫干活时都是赤条条的。强人感觉很没面子,为头的公鸡嗓扯着嗓子喊:“停,停,停下来,我们劫财不害人,自觉一点,只,只要钱财不要命。”手下的癞头手起刀落砍断离得最近的一条船的纤绳,一队纤夫跌成一团,土匪们哈哈大笑。隔壁船上的商人趁人不备偷偷撸下手指上的金戒指放入口袋中,船被土匪拉到岸边。商人自作聪明掏出一把碎银子上交,公鸡嗓精得很,上手就是一把银子肯定是条大鱼。商人说:“我就这些银子,你们饶了我吧!”公鸡嗓一努嘴几个喽啰向前就搜,当搜出沉甸甸的金戒指时商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面如土色,而土匪则喜笑颜开打了商人几个嘴巴子,“叫你不老实。”
? ? 土匪说好只劫财,众人在快刀面前只有选择屈服。清洗完一船的旅客放一船,纤夫像是麻木了眼前的处境继续的干活。
? ? 直重暗暗叫苦,听外公说当年父亲就是被强人从这里逼下水差点淹死的。船上都是各位大伯还有小叔子家送的银子,还有结婚送来的礼物爷爷变卖成银子也在这里,再是几箱子贵重的书籍,最重要的曾祖的画像也在船上。难道今天也要步父亲当年的老路?直重脑袋一片空白。
? ? 霁儿像只受惊的小鹿,眼神中露出恐惧,钻在直重的怀中不敢动弹。
? ? 轮到直重的帆船了,船头系了绳子岸上的土匪一声喊,“嗨吆,过来吆,铜钱银子快上交吆!”船离得近了土匪们发现船上还有个美娇娘顿时兴奋起来,“路过的船儿千千万,还没见过如此标致的姑娘儿!”癞头起哄,“给绑了当压寨夫人得了。”公鸡嗓说:“讲好劫财不害人的。”癞头说:“又没说过不怯色的?大哥不要我要了。”刀疤脸,“那不行,这么俊的姑娘凭啥给你?”独眼龙说:“依我说大家都别想独吞伤了弟兄们的和气,我倒有个好主意。”公鸡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别耽误大家发财!”独眼龙说:“嘻嘻,每晚轮着来,大家都能尝上鲜。”“好,好,好!”众匪沸腾了。
? ? 独眼龙第一个上船来想抓霁儿,直重血红着眼想拼命了。这时从船舱里走出八九个官兵来,独眼龙一惊,直重霁儿也吃一惊,心想,啥时候船舱里还埋伏着一队官兵?
? ? “大,大,大哥,大事不好了!”独眼龙紧张的结巴了,朝岸上的人喊。公鸡嗓气不打一处,“你,你,你不想活了,想,想学我的口吃。”当看到独眼龙的头颈上架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时公鸡嗓的脸也像雕塑一样凝固了。
? ? 七里泷属于杭州睦州交界处,属于桐庐、分水、富阳三不管地方,平时最多府里的衙役出面管一下,土匪有眼线,得到情报衙役一出动土匪就蛰伏不动销声匿迹,衙役一回去土匪又死灰复燃,几路知府头疼不已。
? ? 今天公鸡嗓一点没收到消息,而且出动的不是一般的衙役而是官兵,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事,有点屁滚尿流了,“军爷,好好说话,我们也是穷人出生,不要杀我们,我们从今以后不出来害人就是。”人命关天为求保命反而不结巴了。官爷说“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了,今天把大伙解散了就留你们一条狗命,不然,不然---”举起大刀装作要砍。独眼龙大喊:“大哥救我!”过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就这样解散了土匪公鸡嗓有点舍不得,但见官兵真要杀独眼龙使得他不得不下决心,“且慢,官爷,我,我,我们答应就是。”众匪作鸟兽散。
? ? 一场危机解除了,为头的军官却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吓死我了,我个娘唉!”褪下衣服竟然就是管家儿子何钦,难怪刚才说话还奶声奶气的,还好没露馅。直重说:“官兵服装哪来的?”小何说:“老爷子早知道七里泷是个龙潭虎穴,同一个地方总不能摔倒两次,故这次在出门前老爷子向驻军借来衣物和兵器藏在箱子中,果然今日派上用场了,老爷子真神人也!”众人收拾好东西继续推着帆船走,一个时辰后江水渐渐深了,又赶上顺风,船官长扯起风帆帆船快速向睦州进发。
? ? ? ? ? ? ? ### 卅 六
? ? 三江交汇处江面辽阔,江水像蓝天般清澈,平静的江水中倒映着连绵碧绿的山峦和南北双塔,一轮夕阳挂在远处朦胧的山岗古树顶上,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众人沐浴其中全身带着红,一片温馨。
? ? 南门码头船帆点点,几十艘一字排开,船官长见着两船之间有一间隙小心翼翼地撑进去靠上码头。船上有宝,何钦等人得守在这里,直重带着霁儿去山城睦州好好享乐。
? ? 乌龙山脚的小城就像小家碧玉的女子比起苏州城别有一番风味。街面不宽铺着青石板倒也整洁,两旁的店面房子透着古朴,看来有些年头了。太阳刚下山精明的生意人早早亮起灯笼招徕生意,招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直重带霁儿来到一家装饰考究的饭庄,见旗蟠上书写“范公饭庄”颇为惊奇,问掌柜的,“您家老板姓范?”掌柜的红着脸说:“取名范公只因睦州人人敬仰范公,只为招徕生意而已,没有亵渎之意。先生是外地人吧?睦州不光我一家,范公钱庄、范公典当、范公绸缎庄等等,就连个做豆腐的也取名‘范公作坊’。”
? ? 掌柜的介绍说:“鲈鱼是本店的特色菜肴,原本睦州也没多少人在意的鲈鱼因范公的一首‘江上渔者’火了,每天供不应求。”霁儿注意到山城人真会做生意,墙上挂着范公捻着胡子看江州后生出没风浪里打渔的画面,那首“江上渔者”的诗作书写的也是飞龙走凤。
? ? 直重点了睦州干菜鸭、睦州毛蟹、睦州鲈鱼,掌柜的还介绍了“国太豆腐”,据说是三国时期东吴孙权母亲发明的,而睦州又是东吴国太的居住地。霁儿听了“噗呲”一笑,“浙江人会做生意由此可见一斑。”不过这道由陈年猪爪炖石磨豆腐加工而成的菜肴确实酥香醇厚鲜嫩可口。
? ? 按约好的晚上就在城里过夜了,次日,直重一早带着霁儿上街吃睦州有名的鸡子粿和豆腐花。看着街上卖的麻糍、印粿、酥饼----,霁儿啥都想尝尝,可惜小肚子由不得她。直重是个细心男子,每样买了几个带在船上慢慢吃。霁儿说干菜鸭好吃,直重向饭店订了几只并买了几壶上好的严东关五加皮带上船大家分享。
? ? 苏州范府的人难得来一趟睦州,直重霁儿上船后霁儿极力怂恿他们上街玩玩,把个睦州山城说得天花乱坠甚至比苏州城还好,弄得范府家丁心里痒痒的,眼巴巴的望着小何。小何一咬牙,“好吧,去玩两个时辰回到船上吃饭,船官长也一道去玩玩吧,大白天的应该没事,何况船上有公子和霁儿姑娘在。”船官长经不得诱惑也带着几个伙计跟着小何一大帮人去城里玩了。
? ? 闲着无聊霁儿舀了江水学着烧水煮茶,阵阵茶香盈满船舱,连站在船头观景的直重也闻到了茶的气息。“好香的茶,应该是苏州的好茶洞庭碧螺春!”说话的是隔壁船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直重说:“先生好厉害,这是爷爷送我的。”后生纳闷了,“洞庭碧螺春产量很少,是皇上的贡品,你爷爷如何能得到?”直重知道自己失言了,本不应该说是爷爷送的,如今如何回答是好?“既是皇家贡品那先生又如何知道这贡品的滋味的?”霁儿走过来问。“这,这这-----”后生一时语塞。
? ? 大概是双方都是陌生人不方便吐露太多,直重是耿直之人,看过麻衣相术的他知道后生面目清秀非不良之辈,有意结识,“先生贵姓,是何方人士?”其实后生也有结识之意忙抱拳作揖,“鄙人免贵姓方,婺州兰溪纯孝乡清口人士。”直重说:“不才姓范,也算半个睦州人士。”方公子纳闷了,吞吞吐吐难道范公子对自己有所戒备?“我还以为范公子是兰溪香溪人士。”直重说:“此话怎讲?”
? ? 方公子说出的一番话有见教,对直重的以后人生产生重大影响。
? ? ? ? ? ? ? ? ? ? ? ### 卅 七
? ? 方公子名启先,拜香溪范文渊为师。范文渊兄弟六个,自幼嗜学,笃志求道,虽家中五个兄弟进士登科,而他绝无仕进之意。凡六经、国史、诸子百家无不研究精详。朝官数次引荐,但他鄙视奸相秦桧弄权朝纲混乱坚持不就,在香溪书院设帐授徒,传播扬理学思想,关注国家大事,远近求学者有上百名之多。
? ? “范老弟,兰溪香溪范氏人才济济名扬天下,我以为你姓范也是香溪人。”方公子对着直重说。直重说:“听我爷爷谈起过范文渊的事,言后生可畏。原来范文渊先生家离我们家并不远。”方公子问:“恕我冒昧,老弟说的也算半个睦州人啥意思,还有你爷爷到底何许人也?”直重有点扭扭捏捏,“我家原本住睦州,十几年前一桩公案没收了所有财产只好回塔塔岭那边的兰溪上竺坞祖家居住。”方公子有些惊讶,“哦,原来睦州也有范家,不知和当年知睦州的范公有无瓜葛?”直重只好表明身份,“惭愧,不才正是范公后人,爷爷就是当过宰相的范纯仁,爷爷送我的茶叶是皇上赏赐的。”方公子嘴巴张开老大,“有眼不识泰山,只是鄙人愚钝老弟不住繁华的苏州反而蜗居山野?”直重说:“此事说来话长,------”
? ? 直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方公子说了,方公子说:“范公子有雅兴也可求学香溪范先生。”直重回答:“正合我意!”“老弟回家有空可来清口找我。”“老兄也可前来上竺坞一玩。”因见一行人等回船了两人匆匆结束谈话,意犹未尽。
? ? ? ? ? ? ? ? ? ? ? ?### 卅 八
? ? 升起船帆,船随风逆流而上兰江。直重对着霁儿说:“三江口往右便是新安江,上游是安徽的徽州府,源头是黄山。三江口上游为兰江,从婺州府兰溪而下。我们从杭州上来的那条江便是富春江,三江聚拢睦州河面开阔水产丰富,这里产毛蟹、鲈鱼、翘嘴鱼、满口胡等特色水产,可惜我们无缘睦州城了。”直重不由感慨。霁儿说:“山里也有山里的好处,清静、优雅,远离城市的浮躁、喧嚣,这不就是你们读书人追求的理想之地吗?况且山里有各种野味,味道不比水产差。”霁儿说话永远都是善解人意的,直重给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 ? 船过石壁宕,虽还是风高浪急,这次船舱重加上船头有苏州范府带着的笔架状压仓石镇着,帆船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宕口驶入风平浪静的大洋段,不一会,帆船靠上了大洋埠。
? ? 大洋埠是一个小镇,几百户人家,沿街的店面也是清洁幽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分门别类样样俱全。
? ? 直重和船官长就此别过了,几日的相处使得两人不忍分离。直重邀请船上所有人去饭店摆一桌也算是大家的分别筵,以后相见的机会很渺茫了。
? ? 大洋埠的酒店不大但店名抬头不小,酒蟠上居然也叫“范公饭庄”,掌柜的说也是蹭范公的名做生意。看来范公的名已深入睦州人的心中。酒席上大洋的菜肴有别于睦州,炖柴鸡浓香四溢,爆炒黄麂让你领略啥叫野味风采,红焖野猪蹄胖叫你知道与家猪的风味不同在哪。还有那碧绿的野山葱炒鸡蛋黄绿相间,南瓜饼金黄中透出几丝青绿,就是那汤也是做的五彩缤纷,黄的玉米,绿的蚕豆,红的火腿丝,白的豆腐丁,----
掌柜的报出许多的酒名,让苏州客人目瞪口呆,更让见过大世面的霁儿大感意外。缸米黄、甜酒酿、蜜酒、高粱酒、莲子酒------
? ? 直重虽长这么大了外公很少带他出来玩,平时除了读书很少有应酬,作为东道主的他有点出洋相了,“那就每样来一壶吧!”霁儿“噗呲”笑出声来,觉得不妥连忙说:“这样最好,每人喝适合自己口味的酒。”
? ? 还有不到四十里路就要到家了,直重的心也放下了,这顿饭吃了两个时辰。何钦小管家吩咐船官长在大洋埠耐心等一两天,把东西送到上竺坞会即刻与他们会合。
? ? 山道弯弯崎岖不平不通马车,直重雇了一乘小轿给霁儿,又雇了四匹马载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进在去往四山里的小道上。山势越来越高,小道越来越窄,最后望不见尽头的两边大山夹的人喘不过气来。忽然坐在轿子中的霁儿发现前面没路了,只有一股湍急的河流不知从哪冒出的,“重哥哥,前面没路了。”直重跑到跟前说:“前面有崖石挡住了去路,到跟前拐个弯能看见路。”
? ? 拐过弯去果然有路,但不到一里路又发现一座山岗挡在了面前,直重对着人疲马乏的众人说:“这里是拦马岭,过了这个岭四五里就是四山里了,我们到了那里再休整。”
? ? 正当众人气喘吁吁快到岗顶时,冷不防闯出一路人马来,为头的长出满脸的络腮胡,声音洪亮如钟,“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直重吓了一跳,心想“我去苏州没多少日子呀,这里咋就冒出一股土匪来了?”一看人数还不少,除了为头的还有十来人,但他们个个脸上都涂抹着黑炭看不出真面目。
? ? 范府家丁张八悄悄地问小何管家:“要拿家伙什吗?”小何冷眼打量着这股山匪,除了为头的有把钢刀,其余的都是拿着农用工具来的,有种田的锄头、打柴的尖头棍等等。“不用,等会见机行事就是,但不可要他们性命。”小何吩咐道。霁儿的轿子停在岗上的路中间,霁儿下轿子的一刹那,围着的土匪眼睛都发亮了,“世上还有这等美人,是七仙女下凡了吧!”络腮胡看见一帮流着口水不争气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哎哎哎,你们是为啥来的,是来看美人的吗?”众人回过神来上来就想解马背上的绳子。
? ? ? ? ? ? ? ? ? ?### ?卅 九
? ? 直重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强人要动手卸箱子也无计可施。霁儿逃回扑向直重的怀抱,轿夫早已溜之大吉了。“且慢!”小何大喝一声。解绳子的马脸楞了一下,络腮胡不干了瞪了一眼马脸,“他叫你不干就不干了,没想自己干嘛来了?”马脸继续动手,范府张八一拳打在马脸上,马脸顷刻鼻血如柱,爹呀娘呀哭做一团。络腮胡望着楞在一旁的土匪大喊,“他们人少,你们手里的家伙什是吃素的。”亲自提着钢刀一步步逼着向前,小何向六名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迎着土匪走去。管家何钦则亲自向前赤手空拳对付络腮胡子。
? ? 络腮胡一刀劈来管家一个箭步避开,趁势来了个扫堂腿,络腮胡一个狗吃屎扑到在地,一个回合见分晓。那边家丁以一敌二,以一敌三,打的很轻松,不到一刻钟,满地躺着的都是土匪,家丁的一根毛也未伤到。
? ? 络腮胡趁大伙不注意一个箭步冲到直重面前硬生生将霁儿抢了过去一把钢刀架在了霁儿脖子上,“今天要是不见银子我就要了美人的人头!”马脸见有人质要挟便又神气起来,对着地上哭爹喊娘的土匪说:“别丢人现眼了,你们家中还等着米下锅呢,有美人在我们手里量他们不敢胡来,还不赶快搬东西?”
? ? “慢着!”小何见霁儿在他们手中还真的投鼠忌器,“好汉能不能留个大名?”络腮胡见小何他们老实了颇为得意,“可以,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四山里仇三是也!”“四山里,难道淳朴善良的四山里人也出强盗了?”直重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小何来到直重跟前小声问:“四山里在哪?”直重忧心忡忡,“我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啊!”“有了!”小何跟直重耳语几句,直重狐疑地点了点头。
? ? 管家对着仇三说:“好汉,我看你们过日子也不容易,要不我们做个交易,你放了霁儿姑娘我给你一箱银子,划算吧!你们一辈子碰不上的好事。”仇三想:箱子里果然是银子,大洋埠猴二的情报蛮准确的,看来要好好重赏他,这次他立功不小。望着七八个箱子只给一箱心里不服气,要是要多了他们跟自己拼命就是杀了眼前这个美人到头来也捞不到好处,况且今天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干这个,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真杀人也怕!前世无仇今世无怨的。“不行,起码再给一箱银子,要不然,要不然我真的会杀人的。”仇三讨价还价了。
? ? 管家心里发笑,世上还有如此的强盗,“好好好,一言为定,就这两箱大的给你们,放人吧!”
? ? 土匪们抬着两个大箱子走出老远络腮胡子一把将霁儿推开,和马脸两人一溜烟跑了,生怕有人追还一路回头张望。
? ? 历经千辛万苦运回的银子说没就没了,直重心疼不已,为了救霁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 ? ? ? ? ? ? ? ? ? ? ? ?###四 十
? ??四山里是个必须停顿的地方需要养精蓄锐,再往前就是高耸入云的塔塔岭了。
? ? 打听到徐家是大户,一行人等牵着马,霁儿也是范府家丁抬着进入村子。当徐家媳妇看见直重时一个劲地瞧,弄得直重的脸都红了,“大婶,我脸上有啥呢?”徐嫂也不好意思了,“我看着你像一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直重纳闷了,我只是偶尔路过四山里去过睦州,在这里没谁认识呀?徐婶也是一头筋的人心里放不下事,“小公子,你跟睦州开柴炭行的鲍家有何关系?”不提起直重差点忘了自己家曾经开过柴炭行,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外公和我娘曾经在睦州开过柴炭行。”徐婶一拍大腿兴奋了,“我说呢,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直重说:“徐婶,抓紧给我们做点夜饭吃,我们吃完了好赶路。”说完递给了徐婶一些散银。
? ? 徐婶并没有接拿银子面露难色,“不瞒各位,要是往年你们这么难得来一趟四山里不要说银子,就是没银子我家也会招待。只是,只是,去年四山里干旱歉收如今青黄不接,四山里交通不便就是有银子一时也没地方买粮食啊!要是不嫌弃家里还有一点玉米面,熬点粥给大伙垫垫肚子,银子也就不收了。”直重说:“那能不能到别家借些来?”徐婶说:“我家没有别人家就更难了,要不是没办法活了谁会想到去做强人-----”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
? ? “徐婶,能帮我把村里管事的人找来吗?”小管家和颜悦色地问。徐婶看了看大伙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去找人了。
? ? 来了个六十多的老头看着挺绅士的,见面就双手抱拳作揖。管家单刀直入,“老人家,您村里民风一向可好?”老头一愣,随即平静下来,“我村虽地处大山但民风淳朴村民心地善良。”管家锐利的眼光直刺老头,“杀人越货也叫淳朴善良?”老头一下急了双手乱摇,“讲不得,讲不得,杀人是闻所未闻,越货是----”老头一时语塞。管家晓得老头肯定知道村里人打劫的事。“实不相瞒,贵村的人劫了我们两大箱银子,要不还给我们就报官了,那样对您对你们村都没好处,看你也是知书达礼的人肯定知道官府对待杀人越货者的罪名!”管家威逼利诱。“说不得,说不得,我只听说只是两箱古旧的破烂书,----”老头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不可能,在拦马岭上明明打劫的是两箱银子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就变鸭了’?”
? ? 老头为证明村民的清白叫来了络腮胡子,络腮胡子见了直重一行人又气又恼,“你们诓人!”管家觉得太好笑了强人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好是两箱书籍,假如真劫了这许多银子报官还不是杀头的罪?”仇三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劫了银子给村里人买粮食吃,不然村里人怕挨不过这个春荒要饿死了。”听说自家老公出事了,仇三老婆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拉着络腮胡子的手说:“我叫你不要去不要去偏不听,这下好了银子没抢到倒落下了强盗土匪的名,你以后叫孩子怎么做人呀?”络腮胡大大咧咧不怕死的种,“我不后悔,可惜我太老实让他们骗了,不然两大箱银子村里人一分这个饥荒年就过去了,村里不饿死人杀我一个人的头算个啥?”
? ? 老秀才徐文杰出来打圆场了,“各位客商,看在老朽的面上,叫他们把两箱古书还给你们,你们也没有啥损失,就不要报官追究此事了。”管家说:“话是不假,今天的东西归还我们,但谁能保证你们明天后天不去抢?”
围着看热闹的村里人都低下了头。是啊!一日不吃饿得慌,三日不吃下不了床,五日不吃估计得见阎王了。为了肚子谁能保证不铤而走险呢!
? ? 络腮胡子和马脸他们抬回了不能当饭吃的古书籍。徐婶拉着仇三嫂的手指着直重说:“这位就是当年鲍老板的女儿雅儿的儿子,那时你不是还和我抢着抱上他爬塔塔岭的呢!”“对的,我想起来了,当年我还把新棉袄给他娘临时换来着。”仇三嫂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 ? 仇三嫂突然跪下了,“我们不是人呀!当年雅儿一家是山里人的恩人,如今山里人却打劫了恩人的后代,这话传出去我们如何做人呀!”话音刚落,门里门外的人跪倒了齐刷刷的一片。山里人原本善良,是贫穷把他们逼上了绝路。直重的眼湿润了,霁儿更不想这是事实,世上还有吃不饱饭的人!
? ? ? ? ? ? ? ? ### 四十一
? ? 直重问管家如何处理此事,管家小何说:“范公平常最喜欢讲‘忠恕’两字,我看我们也就宽恕了人家吧!”直重点了点头,“大家起来吧,既然没有损失我们也就不追究这事了。”
? ? 村里人低着头各自回家了,直重的心却异常的沉重起来。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升起,只是过于太大胆不得不慎重考虑。首先外公不在场没法商量,爷爷又远在苏州,此事只有霁儿和管家三人一起斟酌相商了。
? ?“霁儿,我想分两箱银子给四山里人度过饥荒,不然他们真得熬不过这段时期,由于饥荒而让他们走向犯罪道路我于心不忍。”直重又对着管家说,“这样做爷爷不会怪罪我吧?”霁儿说:“夫君悲天悯人,霁儿没有看错人,家里的事您做主就是。”管家也说:“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范公子所救的是整个村子里的人呀!功德无量的事你爷爷范公又咋会反对呢?只是范公本意是有了银子作保障子孙不为饥饱而愁生活专心熟读圣贤之书,搏取功名为国为民出力!”直重叹了口气,“火烧眉毛救眼前,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这样定了。”
? ? 范公后裔要在徐家分发银子的事传的比风还快,霁儿、管家、直重往箱子外面搬,老绅士老秀才徐文杰负责记账。徐婶则把各家集中来的玉米粉做成玉米糊,这已经是村里最高的待遇了。村里人有了银子明天一早,不,也许等不了明天了,半夜就得举着松明火把出门了,金田猫头饿着肚子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有了这些银子看来四山里人起码今年春荒是饿不死人了。
? ? 霁儿吃着不太好咽的玉米糊,想着这还是村里许多人家省下的口粮做的饭也就不觉得难吃了。
? ? 村里人也像当年送直重娘一样送他们,选出四个最强壮的男人抬霁儿,络腮胡子原本不算后生了他一定抢着抬大伙也没办法。还有些帮忙牵马的,说是塔塔岭太陡怕马失蹄跌落山沟。一行人举着火把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欢快的长龙,笑闹声在万籁俱静的山垅里久久回荡。
? ? 到了兰溪上竺坞已快戌时,鲍大听看着外甥回家了连忙起床,见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十分的开心,听说四山里人饿着肚子送他们回家鲍大大为感动,吩咐杀鸡宰羊煮大锅饭。四山里人本来就勤快,女人们帮厨,男人帮着退羊毛,两桌酒席不到半个时辰做好了。不知多少天没吃过白米饭的四山里人这回也不做客了,连锅底的锅巴也吃完了。差不多子时四山里人才告别上竺坞走向回村的路。
? ? ? ? ? ? ? ? ?### 四十二
? ? 次日,范府的人离开上竺坞赶往大洋埠与帆船上的船官长会合顺水回苏州不提。
? ? 鲍大失去了女儿外甥是他最大的精神寄托,自从直重出门去苏州每天把心提到嗓子眼,一个才十六岁从没出过远门的人真让他担心。收到来信说已经见到爷爷这才让鲍大放心,当然直重并没把自己遇到的许多曲折说给外公听。一人出门两人回家带回了外甥媳妇着实让鲍大开心,虽说两人已在苏州完婚鲍大非要在上竺坞风风光光再办一次酒席,鲍大的意思是让亲戚朋友瞧瞧外甥从大城市带回的姑娘有多俊。
? ? 酒席定在三日后,直重想到了新结识的朋友方公子,一大早与霁儿和外公告别前往清口。直重信马由缰问信到了清口村口,懂得堪舆之术的直重环顾村局布置心里暗暗称奇,“这里是风水宝地啊!能出文官武将。”再仔细瞧瞧村子对面的朝山,村子后面的靠山,左面的青龙山,右面的白虎山,手指一掐算一拍大腿,“一百年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应该就出在这里!”
? ? 方公子父母早亡,幸留下不少家当。方公子知道直重好茶,拿出家中珍藏的洞庭碧螺春茶末对着里屋的人喊:“禾子,家里来要客了快煮茶给范公子喝。”,“来啦!”门帘开处闪出一高挑少女,额上留着刘海,两只眼珠子黑的清澈,深不见底,贴身的衣裙恰到好处的显露妖娆身材,酥胸傲立,臀殿微翘,令人有触电感觉。直重绝非好色之徒,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见如此美人也是移不开眼帘。那个叫禾子的姑娘见着直重也好像是在哪见过一样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悸动,心儿像有一只小鹿在冲撞。方公子看在眼里,心中叹息范公子已有家室。不然也是个理想的妹夫。? ?
有美人作陪,有良茶品尝,两人谈古论今忘了时辰。日幕西斜,方公子想留直重过夜,直重心里惦念着新婚的霁儿坚持回家,双方约好三日后见。直重跃上马背回眸一望恰好与禾子四目相对,双方久久凝视,站一旁的方公子用力往马屁股一拍,大白马嘶鸣一声向前跑了,直重的眼还在往后瞧着。禾子的眼睛一直看着马儿不见了踪影人还傻傻地呆在那,哥哥的一声“禾子妹妹的魂被勾走了。”禾子才两腮绯红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 ? 上竺坞鲍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最开心的要数冬梅和夏荷,从今日起又多了一个人叫她们“大娘、二娘”了。上竺坞农村的风俗霁儿按儿子辈叫,管鲍大外太公,又升了一级,鲍大哈哈大笑不止。酒席上霁儿落落大方弹起琵琶唱起苏州评弹令山里人耳目一新,到底是大城市里出来的人。方公子喝得酩酊大醉,原本说好要月夜单骑回清口的也只能作罢。
? ? 第二天直重陪着方公子喝酒到傍晚,方公子问起去香溪求学之事,直重稍一沉吟,“待家里安排妥帖五日后去清口相会。”方公子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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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天就是第五日之约,直重躺在床上抱着霁儿说:“从明日开始我们就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了,半年为期,每月回家一次,平时在家多多照顾外太公,孝敬大娘二娘。”霁儿有些不忍但也不愿违逆夫君意愿,“放心吧!我会按您的吩咐去做的,您认真做好学问便是。”“霁儿真懂事!”直重安心睡觉了。
? ? 有方公子引荐,范文渊听说直重是范纯仁孙子感到格外亲切。本来直重从小在外公家诸子百家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在范文渊点拨下学业突飞猛进。
? ? 直重按以前和霁儿所约每月回家一趟,霁儿每次欢心相迎,但直重总感觉霁儿的热情里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从霁儿的琵琶声里隐隐听出一丝的忧虑与寂寞。是啊!霁儿是个从没寂寞孤单生活过的人,和几个陌生的人一起住在深山老林不说憋屈也实在太难为她了。
? ? 终于半年过去了,直重告别范文渊老师,老师问起直重的前途,“是考取功名还是和老师一样开帐授徒?”直重说:“我是范家独子理应在家奉养双亲,虽父母早逝,但春秋两祭断不可少,外公年迈,大娘二娘为了养我终生不嫁,为人子养育之恩不能忘。故我不能出仕外地只能选择就近谋生!”范文渊大加赞叹:“不愧名门之后,做人做事光明磊落!”
? ? 回到上竺坞,直重与外公商量能否在睦州城重开柴炭行。鲍大一惊,“你一书生放弃学业去经商,需知‘士农工商’商为末等行业,恐为读书人所不齿,也会使你爷爷失望名门家族蒙羞。家里不缺钱,爷爷的钱也是为你的子孙读好书考取功名而准备的。”直重说:“外公说的都对,是我有些事还未与外公说透彻。”直重又把与范文渊说过的话说与爷爷听,“我这辈子是不想考取功名了,只能留给下一代人了。但我还是想设帐授徒,柴炭行可以交给他人管理,霁儿在山里不习惯有了柴炭行也可以住到睦州城里去。外公有经营经验有您把关再找些老伙计估计生意能火起来,这样也能顺便为四山里人多做点事。”
? ? 外公想,还是外甥少年老成想得周到,自己虽年过花甲但耳不聋眼不花应该还能做点事。霁儿听见这件事也是欣喜万分,睦州虽比不得苏州但好过上竺坞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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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时抱佛脚到睦州城里租房子想找好地段也不容易,在偏一点的西湖边的双井街租到三间矮房,后面的院子够大以后可以堆放许多的货,可喜的是院里还有两间平房可以住人。
? ? 一阵紧锣密鼓的准备终于万事俱备了,掌柜的是四山里的徐墨岩。对,就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徐墨岩。直重说了“我们做生意要讲诚信经营,不弄奸耍滑。老实巴交的人做掌柜客人最放心。”至于店名还是跟风一下,就叫“范公柴炭商行”,一来用范公的名招徕生意,二来自觉诚信买卖不做辱没祖宗的事。匾额是直重亲手书写,遒劲大方入木三分。
? ? 货源还是以四山里为主,贫瘠的山峦种出的松木生长慢结疤处松明多,是点火做饭的上等柴火,松明掰下来穷苦人家可以当灯点着,走夜路的人可以当火把。乌炭选用四山里高山上的钨钢柴烧成,乌炭坚硬如钢似铁,敲打一下“叮叮”作响,是各种作坊的好燃料,有钱人家冬天烤火的高档货。“好酒不怕巷子深”,范公柴炭商行虽地址偏僻但生意是出奇的好,点子还是直重想出来的,“试营业期间半价出售,质量不好还可以退货。”生意人都精的有便宜谁不沾!一次用好了下次的生意还能逃得掉?
? ? 还记得络腮胡仇三吗?他成了四山里的运输队长,组织货源然后号召大家肩挑背扛的弄到大洋埠的仓库,等货够一船就发货睦州,四山里人是又卖货又赚“饭脚钱”,人虽辛苦些但可以多赚些铜钱。
? ? 不到一个月时间范公柴炭商行的生意占到了睦州城柴炭销量的三分之一,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占据睦州柴炭行业的半壁江山。鲍大捻着胡子笑了,“没想到这小子做起生意来还蛮有一套的。”
? ? 霁儿是在柴炭行生意转入正常后才来睦州的,为了起居方便脑袋瓜灵光一些的夏荷跟着来到睦州伺候霁儿。虽说夏荷冬梅是直重娘的丫鬟,但那时她们年纪小到现在也才不过三十出头的人。直重为了弥补霁儿半年多来对她的“冷落”经常带她上街吃些睦州特色的菜肴、糕点和小吃。
? ? 一日,直重正与霁儿在街上的饭庄品尝鲈鱼,自家店里的伙计跌跌撞撞闯进来,“不,不好了,衙门的几个衙役要传公子到堂听询。”直重听了哪还有心情吃饭带着霁儿匆匆离去。
? ? 到了大堂,已经中过举人的直重不用给知府大人下跪,抬头间望见知府大人好像在哪见过。直重重重摇了摇头否认自己,“不可能,我咋会认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倒是好眼力,一眼看出来人正是在苏州范府见过的范宰相的孙子。大堂上不便明言,只能按程序走,“大胆范直重,作为读书之人应有廉耻之心,做生意讲究诚实经营,你为何以次充好?松柴浸水增加分量,乌炭没烧透也出卖致使人家作坊烧饼有了烟火味造成损失?”直重知道一定是同行使坏,自家的产品质量还是可以放心的,这个月的货都是四山里人家的。
? ? 直重胸有成竹,对着知府大人说:“知府大人,这是何人所告,所告之人是否有证据?不然我反告他诬陷好人!”知府指着站在边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猥琐男子,“就是他,原告麻五!”直重厉声问:“我与你今日无仇往日无怨,你为何要诬告我?”猥琐男麻五说:“我没有诬告,这就是证据。”地上果然放着两块松木柴和两根漆黑的乌炭。
? ? 直重虽不是行家但心里有数,“你凭啥说这是我家的柴炭,上面又没刻着字。”麻五对着知府大人喊:“范公柴炭商行的老板不讲理,谁家的柴炭上面有刻字?”知府也觉得直重的话说的有点过了。直重也看出知府的不以为然,“知府大人,我想跟这个原告打个赌,要是我输了愿意赔偿他一百两银子,要是这个不是我家的东西那么他也要赔我一百两。双方愿赌服输!”猥琐男麻五心想,“反正我一口咬死就是他家的东西看他如何狡辩?”主意已定,“我愿打赌一百两银子!”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声叫好,这下有戏看了。知府望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说:“这很公正,就是这柴炭他说是你家买的,你说这个不是你家的东西,这柴炭到底如何识别?”
? ? 直重见猥琐男已经签了字画了押,“知府大人可以派人拿着这东西到我家仓库对比,不要说有一样的就是有相似的也算我输!”知府说:“可以,原告可跟衙役到范公柴炭商行随意抽检对比,事毕快速前来禀报详情。”一声“得令”衙役压着猥琐男走向西湖边的范公柴炭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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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任衙役翻遍仓库也找不出这等劣质的柴炭,猥琐男傻眼了。一干人等重新回到大堂上,知府从猥琐男的神情中看出直重赢了。知府问猥琐男一百两银子如何交割?猥琐男“噗通”一声跪下了,“大人冤枉呀,大人冤枉呀!”直重气不打一处来,“你诬陷好人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好还喊起冤枉来了!”知府大人说:“愿打服输你有啥冤枉的,签字画押用的都是你自己的手。”猥琐男还大哭起来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知府喝住了,“这与本案有啥关系?”猥琐男急忙说,“有,有大大关系,这次不是我要告官,是隆庆柴行的老板朱时来要我来告的!”知府听不下去了,“他要你去杀人你也去?”猥琐男又开始狡辩了,“这与我八十老母有关系,要不是她生病我也不会贪图十两银子来告官。”知府说:“你娘有病就敢受人钱财去诬告?看来你不是个良民,着打三十大板!”
? ? 一顿大板打得皮开肉绽。衙役押着隆庆柴行的朱老板来大堂,看着裤子血肉模糊的猥琐男朱老板知道事情败露了。知府大声喝问:“大胆刁民朱时来,自己生意不善经营却嫉妒他人,纵容无良麻五诬陷好人该当何罪?”“我有罪,我有罪!”朱时来忙不迭地认罪。知府当堂判决:朱时来雇佣麻五诬陷范直重,判拘押六个月,麻五无力偿还打赌一百两银子由雇主朱时来当堂兑现。门口众人齐声叫好,混在人群中的范家伙计早跑到商行向女主人霁儿报平安去了。
? ? 案件结束直重准备回商行,刚走出衙门只见一个衙役悄悄跟了上来,“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直重跟着衙役到了知府大堂后面居住的屋子从边上的小门走了进去。知府张可侠张大人笑呵呵迎了上来,直重连忙抱拳作揖,“原来睦州新上任的知府是您老人家,知是熟人原本该早来拜见大人,望乞恕罪!”知府笑着说:“哪里哪里,都是老熟人了不必客气,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你在最好不过了。最近有你爷爷音讯吗?挺想念他老人家的。”直重说:“前两天刚接到老人家的来信,他在庆州身体很好,叫我不要惦念。”知府说:“那就好!”
? ? 知府问起直重为何不求功名倒做起生意来了,是否家里碰到难处?直重把原因一一说明了,并说:“开办柴炭行主要外公熟悉这行业做起来熟门熟路,赚钱补贴家用只是原因之一,其二有了柴炭行就有了落脚点,霁儿也可住在相对条件较好的睦州城。其三,老家附近的山区穷人多,但山里人特别的淳朴善良,开设柴炭行能帮助到他们。第四,也是主要原因,我想在婺州睦州交界的上竺坞开一书院,收一些天资聪颖却没钱读书的学生。赚钱可以补贴书院。”知府还是关切直重的前途,“是你亲自打理生意?”直重说:“柴行里雇了掌柜的,生意走上正轨我就准备回家设帐收徒!”知府疑惑,“设帐收徒在睦州城里不好吗,何必舍近求远到山里去?”直重说:“我方便了读书人可就不方便了,城里开支大恐有些书生家负担不起。”知府面露深深敬意,心想,“年纪轻轻心里总想着别人,不愧为范公后人呀!”知府说:“人各有志,范公子有何难处不妨直言。”直重说:“我准备明日就去老家忙教学的事,睦州柴行的事和家眷还请知府多多照顾,晚辈感激不尽!”
? ? 知府问起今天的公案,为何对自家的柴炭质量如此的自信。直重说:“四山里与我老家一岭相隔,来睦州必走四山里,那里群山连绵,山高林密,历来是柴炭资源丰富的好地方,是重要的输出地,不光睦州,就是婺州的兰溪一带也用四山里的柴炭。四山里人与外公、母亲历来就有生意上的往来,况且今年春荒时节我们家对他们有------”直重对人有恩不好意思说出来。知府说:“在这还有啥不好说的话?”
? ? 直重把苏州回来路过四山里遇见强人,后又施舍银两帮助四山里人度过饥荒的事都说了,“实不相瞒,现在店里的许多伙计还都是半年前的强人嘞,他们的头头现在是我店主要得力之人。”知府哈哈大笑:“真是不打不相识!有你的善举难怪四山里人对你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你这是福报啊!”
? ? 知府想留直重吃晚饭,直重怕霁儿担心,跟知府道一声“后会有期”便自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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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听说是老宰相范纯仁孙子开帐授徒,睦州婺州的许多寒门学子前来兰溪上竺坞求学。直重除了诸子百家孔孟之道四书五经外还大力宣扬范公“先忧后乐”精神和祖父的“忠恕”理念,鼓励大家考取功名不止是为了光宗耀祖应以天下为己任。
? ? 直重讲学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名声大振,不到两个月家里已有三四十人,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了,直重想到了清口的方公子。同时也想起了方公子的妹妹禾子不禁怦然心动,但心里又有一个直重在反抗,“不能这样,自己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
? ? 方公子见范公子光临大为惊喜,询问分别后的事,直重把开柴炭商行、开帐授徒的事一一说了,方公子惊讶的不得了,“范公子还是个多面手,不像我要是没祖上的积蓄可能要饿死了。”直重说:“方公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是更好吗?年纪不大已经中了举人就等着大比之年开科考进士了。”方公子问:“范公子百忙之中偷闲来看兄长,我好有面子啊!”直重说:“我是来求你帮忙的!”方公子说:“我一介书生能帮得上范老弟啥个忙?”“别谦虚了,你来授课吧,我独木难支了。”方公子略一沉吟,“好吧!我收拾一下这几日便去上竺坞。”
? ? 直重左顾右盼有些失意,“禾子姑娘今天不在?”“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方公子哈哈大笑。直重红了脸,“方公子这玩笑开不得,你妹妹冰清玉洁我一个有家室的人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只是今天缺了茶味。”“你小子爱屋及乌吧,难道我煮的茶叶味道不如我妹妹?”“不说笑了,倒是你自己,年长我四岁还不急着成家?”“我没你运气好遇不上心爱的人,等中了进士再说!”“也是,凭方公子的学问大比之年肯定能中进士,说不定还是状元探花之类的被皇上招为驸马!”“别贫了,你也好回去了,我妹今天去兰溪城里的亲戚家去了,今日不回家,你是见不上了,哈哈哈!”直重没见着禾子心里真有点小失落,无奈分手告别。
? ? 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的穷学生,白天在祠堂里授学还可以,晚上住宿成了大问题。虽说学生不怕苦说睡在祠堂不要紧,但祠堂有天井,冬天寒风刺骨围着地垫床上垫着稻草顶个屁用。直重急得团团转,方公子说:“要不搬到清口去?”直重摇了摇头,“那儿离家太远,外公照顾不到。”
? ? 外公可能年轻时吃的苦头太多近期衰老的快,看着心疼吩咐冬梅把苏州宰相府带回的別直参蒸给外公吃。外公得知直重为了自己不肯迁往清口教学深为感动,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 ? 第二天,鲍大带着直重、方公子前往白崖寺拜见方丈。方丈看着直重隐隐约约好像在记忆深处有这个人的影子,便试探着问鲍大:“鲍施主,这位公子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莫非我们前世有缘?”鲍大说:“正是!”一声正是便没了下文。令聪明绝顶的方丈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这,这------”
? ? 鲍大说:“他就是我外甥,当年在您这里讲学的苏州范正路的儿子!”和尚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老喽!难怪瞧着脸熟,像他爹的睿智,像他娘的俊俏,一个好后生啊,鲍施主好福气!”
? ? 方丈把大伙儿请进方丈室,直重捐上十两银子的香资。方丈开口了,“尔等一行来寺里不是为了拜见菩萨那样简单,也不是特地来看我的吧?”鲍大哈哈大笑:“看来啥事都瞒不了聪明的方丈。”鲍大便把直重在家上竺坞授徒的不便之事和方丈说了,“大师能不能像当年直重他爹那样在贵寺另辟房子供学生读书之用?”
? ? 不知方丈能否同意,直重手里捏着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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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没想到的是方丈一口答应,“相传白崖寺始建于三国两晋时代,沧海桑田,寺庙屡毁屡建,最晚一次由附近十八社信民在唐初重建,四山里算四社是本寺出资最大的施主。范公子能在本寺开帐授徒是本寺的福音是各地求学学生的福音啊!”方丈接着说:“范公子的学生到时中了举人中了进士老衲也有一份功劳啊!哈哈哈--- ,出家人无欲无求,但范公子为国家栽培人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值得老衲高兴。只是书院要取个名字,以后出去出息了也好有个说头。”方丈把目光注视着直重。直重说:“院在寺中,寺在山中,山为白崖,四山之首,我看就简单取名‘四山书院’,通俗易懂,简单易记!” 大家纷纷叫好。
? ? 直重和方公子击掌相庆。众人在方丈室品茗聊天,方公子是品茗高手,“方丈大师,这茶茶汤清澈、香气浓郁、滋味甘醇,不知是哪里的好茶?”方丈又是哈哈一笑,“此茶采之寺院对面的白崖山顶,传说是陈抟老祖所栽,清明日采的茶叶瞎子喝了眼睛也会睁开。”方丈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方丈还是一脸认真地说:“不是老施主我还不拿出来煮,此茶可宝贝了。”
? ? 方公子是喝过不少贡茶的人,对方丈的话觉得是故弄玄虚,“大师,这茶还没选上贡茶吧?”“哎唉!选上贡茶我就没这口福喽!”大师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呼啰啰,呼啰啰”久久不忍咽下,一脸享受的样子,“白崖山顶非一般人上不去,有人为采茶而摔断手脚,我寺里一百六十和尚也只有两个武功最高强的人才上得去采茶,你说比贡茶珍贵否?婺州知府睦州知府来白崖寺我就没有煮这茶给他们喝。”直重好奇,“这是为啥?知府来寺里也是寺庙荣光的事,为啥舍不得茶叶?”方丈狡诈一笑,“万一知府上贡皇上我以后屁也喝不上了。”原来方丈也自私,众人大笑不已!
? ? 三天后的下午,直重领着众人过坞口、穿岭脚、翻越塔塔岭然后再爬白崖山到山半腰的白崖寺。方丈早已组织和尚收拾好了。
? ? 白崖古寺位于睦州的建德和婺州的兰溪两交界,自古香火旺盛。传说里面的送子观音灵验非凡,求子得子,求女得女。加上得道高僧主持方丈医术高超许多疑难杂症手到病除,更有求医者趋之若鹜。香客、求医者、僧人、读书人把个清净的山寺弄成人声鼎沸场所。但他们杂而不乱,直重的授课地址在离寺庙半里路的僧舍那边,朗朗读书声与僧众的诵经声互不干扰。
? ? 白崖寺的名声更大了,当年是宰相(范纯仁)的儿子老宰相(范仲淹)的孙子范正路在白崖寺授课讲学,如今是老宰相的重孙宰相的孙子在这里施教授学,一时间“四山书院”的名声风靡睦婺两州,求学者纷至沓来,最多时聚集两百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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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话分两头。睦州到底还是比不得苏州的,仅有的几条街玩几次就觉得没了新鲜感,刚到那会儿霁儿觉得睦州的东西啥都比苏州好吃,吃不上一个月心里还是会怀念苏州的美食。令人不会感到厌烦的就是自己的夫君直重,夫君虽离的不算远但也是聚少离多,引得霁儿不时的发出感慨。但霁儿是个明事理的人,大丈夫岂能终日卿卿我我缠绵女人,好男儿当志在千里!
? ? 一日,霁儿草草吃了晚饭心中百无聊赖早早上床休息了,心里想着直重已经快两个月没来睦州了,自己实在有些耐不住寂寞了,去寺庙男女同宿是万万不行的,去上竺坞乡下的生活难以适应,在睦州免不了形影孤单------
? ??直重忙着授学,晚饭时方公子说:“你好几个月不碰霁儿了,霁儿这么年轻美貌你就不怕她给你戴顶绿帽子呀?”虽是句玩笑话直重心里一动,“是啊!霁儿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自己冷落了这么长时间太对不起她了。”直重从马厩牵着大白马牵着走下陡立的塔塔岭石阶翻身上马,策马从里黄往左进入大狼坞。
? ??皎洁的月光下大山里的群山更显得沉寂,疾奔的大白马发出“呱嗒、呱嗒”清脆的铁蹄声惊扰了野鸟的清梦,成群的鸟儿惶恐地鸣叫着飞离树林。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终于隐隐约约望见了南峰塔,到了渡船码头,船上并不见一个人影。
? ?从白崖寺到南峰少说也有五六十里地,平时并没多少人过往,大狼坞山路两边山势壁立,山崖怪石嶙峋面目狰狞,原始的林木野兽经常出没,道路也是异常的崎岖。据说从里黄到南峰短短三十里山路聚集了好几路山贼打家劫财,因此出门到睦州的几乎没人会选择这一充满危机的山路。直重今天一时心血来潮,从大洋埠到睦州晚上已无船只只能走这条道,自己身上不带银两山贼也劫不了什么,一个大男人他们也劫不了色,幸运的是今晚并没碰上强人。
? ?“隔江千里”这话一点不假呀,不到二十丈宽的新安江你就是奈何不了,直重站在南峰塔下的渡口望着睦州城里的绰绰灯光,想着自己多日未曾缠绵的可人儿急得跳脚,“船官长,你在哪儿哪?”万籁俱静的群山发出阵阵回音久久回荡,夜游的鱼儿也被惊得潜入水底,岸边柳树上鸟窝“嘎、嘎----”飞出两只大乌鸦似两条黑箭射向远处的天空。辽阔的三江口似一面大镜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得洁净、宁静、祥和。?
? ?“船官长,你在哪儿哪?”直重心里发誓,再不见人就不喊了,和白马一起度过这个难捱的夜晚。
? ? “是谁在叫魂扰我美梦,刚抱着的美人让你给叫没了,扫兴!”声音是从离岸两丈远的渡船上发出的,听得出发音时喉咙哆咙着似乎还能读出酒的味道。直重兴奋了,“船官长,渡我过去,铜钱好商量!”月光下渡船上摇摇晃晃站起个人,“老婆病了还是老娘死了急着去睦州城?铜钱好商量,商量个屁呀?好不容易在梦中遇见个美人正要办事你给惊醒了你说赔我多少钱?起码得赔个去青楼找姑娘的钱。”看来这船官长是个光棍,昨晚酒喝了不少到现在还在说胡话!
? ? “你把我渡过去铜钱你说就是!”直重一心早到城里与霁儿相见不和酒鬼理论。“那起码,起码一两银子。”船官长伸出一根手指,身体还晃了晃。真是活见鬼了,平日十个铜钱的渡钱今晚敲诈要一两银子,“行呀!看你走路都不稳有些不放心,得等你渡了江再给银子。”渡船慢悠悠撑过来,船官长照例的骂骂咧咧,“打我从十五岁跟着我爹撑渡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渡过新安江的人千千万,除了我爹早死了还没一个过渡客人淹死的,你是皇亲国戚呀,怕死个逑呀!”
? ?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直重不再理睬他,牵马上船。渡船摇摇晃晃,不会水的直重抓着船舷的手心出汗了,大白马倒是威风凛凛地站在船上纹丝不动。
? ? ? ? ? ? ? ? ? ? ?###四十九
? ? 西门码头上了岸,幸好守澄清门的城门官阿亮平时与直重交好,见是老友回城吩咐开了城门。街上已是冷冷清清,店家已打烊,只有门外的招牌灯笼还闪着昏暗的光。直重并未翻身上马,怕铁掌马蹄声响扰了人家的好梦,船官长那里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重重苦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