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山想了一通,发现周氏说得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吭哧了两声没说话。
多年夫妻,周氏一看就知道这事儿丈夫同意了,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撞了撞顾大山,声音也拐了几个弯儿:“这也不是坑你侄子。你看他都十四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凭弟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娶得上媳妇?”
“我娘家表哥可是富贵人家,又只有红英这一个闺女,亏谁也亏不了自家孩子啊。”
“这桩亲事,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明儿我就跟老太太提去,弟妹都说不出二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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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贞确实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气的。
妯娌十几年,周荷花当她不知道呐。她哪有什么表哥?不过是挂个名暗地里说媒罢了!
那周红英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周癞子家里的闺女,周癞子经营下偌大家业,手段不怎么干净,都说是造孽太多了,才会没有儿子,小妾纳了一房又一房,还是只有周红英这一根独苗。
周红英承了周癞子的一张丑脸,又被娇惯得脾气爆烈,没少得罪人。连大河那么老实的汉子,都在背地里说过一两次。
现在大河才刚走,周荷花就想把他儿子卖给周家当赘婿,可真是——
“蛇蝎心肠!蛇蝎心肠!”王婉贞浑身哆嗦,指着周荷花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性老实,又被欺负惯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嘴。
“弟妹你这就不知好歹了。”周荷花翻了个白眼,“我这也是为二郎好。三弟就要娶妻了,你们也没个去处,你妇道人家带着闺女,跟娘挤挤也行,二郎可怎么办?他是二弟的独子,可不能连个媳妇都没有!”
“人周家可是说了,都是从前在四平镇看二郎是个读书苗子,这才愿意出银钱招他上门,接着供他读书。以后那家产啊,也是二郎的。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
主座儿的吕老太太掀掀眼皮,看了唾沫横飞的周荷花一眼,没吭声。
王婉贞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热,几欲晕倒,硬掐着自己手心忍住。
她算看明白了,去了大河,这家里就没一个盼他们好的!
顾家院子也不隔音,顾玉成很快就听到了堂屋里的争执声。
他把小黑丫头放好,让她不要乱爬,站出去听了会儿,原来是想让他当赘婿。
赘者,冗余也。
赘婿,就是一家多余出来的、地位最低的人。在这个时代,连买来的媳妇都不如。
要是没穿过来,顾玉成真不介意孩子跟谁姓,住谁家的房子。
可是现在,那是万万不行的。
听着话音儿,周荷花仿佛要一举定下这亲事,顾玉成当即推开门进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婉贞,对吕老太太道:“奶奶还不拦住大伯娘?你是想看大哥被革除秀才功名吗!”
“本朝有律,无论父母过世,子女皆要守孝三年。父亲尸骨未寒,大伯娘就急着让侄子成亲,给人告到县里,大哥连童生都当不成!”
还有这种事儿?
吕老太太和周氏登时愣住,面面相觑。
顾玉成声色俱厉镇住二人,也不再多言,直接扶着王婉贞出了堂屋。
他可是老天都眷顾的人,不说广开后宫,也是有后福的,怎能让这周氏卖了?
第3章 不知好歹
秀才公的名号实在太好用,吕老太太和周氏同时偃旗息鼓,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格外安静。王婉贞在田里忙得回不来时,周氏也张罗起了一大家子的饭食,连顾玉成伸筷子夹菜时,那白眼都翻少了些。
毕竟顾家说到底也只是个富裕点的农户,顾明祖考中秀才才风光起来,连农忙时种地浇水都能被让到前头,不用整日整夜地守着田垄,唯恐水被截了去。
在吕老太太心里,这个大孙子就是顾家光宗耀祖的金孙,其他人都得靠后站。
让顾玉成去做上门女婿固然能得笔银钱,但要是威胁到秀才孙子的功名,不用别人说,她就得第一个阻止!
顾玉成对吕老太太的觉悟表示满意,每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并特意每顿饭都多吃一些。
没办法,他真的太虚了!
顾二郎原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又遭了这么一场罪,没吃过一点好东西,身子瘦弱得厉害。偏偏吕老太太看这孙子并无半分怜爱,权当他是个正常人呢,一枚鸡蛋都不肯拿出来。
要不是初来乍到又没半点家底,顾玉成真的很想分家出去,起码能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而不是现在这样,全靠一天三顿饭自己恢复。
这会儿他想给王婉贞帮忙,却发现自己连半桶水都提不起来,好不容易摇晃到屋里,累得心脏狂跳,满身都是虚汗。
小黑丫头看他叹气,咧开没几颗牙的嘴嘻嘻笑,四脚着地朝他爬过来。
“还会笑话你哥了,嘿。”
顾玉成把小黑丫头抱起来,缓了一会儿就出了顾家大门。
他想去找点药材。
周氏提的虎狼亲事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毕竟他不是原身,和顾家没什么感情,听了也就听了。
反倒是王婉贞自丈夫失踪后连遭打击,憋着一口气,又被妯娌和婆婆欺到儿子头上,气得当天夜里就上火肿了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然而现在正是收黍米的时节,根本一天不能歇,王婉贞一大早跟大伯和小叔子比划一番,就照常下了地。
顾玉成也做不了别的,就抱着小黑丫头出了门,想寻一点常用的药材,让王氏败败火。
她的日子真的太苦了,儿子贴心一点,多少是个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