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躬身领命,带着几名亲卫去了。
落日远垂,几乎只是转眼的工夫,就沉落在遥远的沙丘之下。
暮色四合,劲烈的风含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冷意。
狄烻沿着城基缓步走下沙坡,转进背风处新扎好的营寨。
刚到中军帐旁,隔了几丈远,就看阿骨圆瞪着眼睛扯住一名哨骑问话。
“……这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瞧见永昌侯府的丧礼,朝廷还御赐了祭文。”
“谢家娘子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可如何是好,你听着,此事绝不能让大公子知晓。”
阿骨在那哨骑肩头推了一把,催促他快走,自己仍是满面愁容,刚一回身,猛然瞧见狄烻神情怔然地站在背后。
……
不知不觉,寒风已凛冽刺骨。
当四下里冷得出奇时,任何人都能觉察出天时的异变。
阿骨一边系着铠甲的肩扣,一边快步走出营帐。
抬头看时,漫天大雪纷纷扬扬,遍地黄沙砾石的戈壁滩早变成了白茫茫的世界,看不出半点本来的颜色。
这时节便下雪着实有违常理,如此一来马匹不利前行,更无法掩藏踪迹,分明就是老天爷在作对。
他吩咐全军戒备,又派出哨探,自己急急忙忙走向中军帐。
刚转过前面的草料堆,远远就看那挺拔的身影立在帐前,头上、肩上已经积起了一层雪白。
阿骨隐隐发觉他站的好像还是昨晚分开时的地方,心头咯噔一下,赶忙快步奔过去。
“大公子怎的在这里,夜里没歇么?”
他帮他扫落身上的积雪,发现底层已经化水成冰,在肩臂上结了一层,冰凉刺手。
然而,鬓边那片“雪”却怎么也拂不去,细瞧之下,竟然是一丛丛银灰的白!
“大公子,大公子……”
阿骨没料到他居然一夜头白,惊骇之下,一把抱住,像生怕他会支持不住就此倒下。
狄烻目光散漫,恍然回过神,回眸见是他,又缓缓转开。
脸上的脸上点点滴滴的凉意让他微怔,抬眸向上望,夜空里没有星,满眼都是沉灰色的空冥,片片飞雪倒像是漫天星落。
曾经那些日子,他最爱看星,瞧那一颗颗璀璨晶莹,就像小丫头明媚的双眸,干净澄澈,仿佛能透进他心里。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期盼。
期盼能长伴在她身边,这样便能常常看到她的明眸善睐,巧笑嫣然,时时刻刻,岁岁年年……
大片的雪粒飘入眼中,凉意也变成刺骨的寒,霎时间传遍全身。
阿骨看他因谢家娘子的死讯而痛彻肺腑,却又强作无事的样子,眼圈立时红了,却又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只好哽咽着躬身领命。
许久,狄烻眼底稍稍恢复了平常的沉静。
“我没事……这场雪或许是个时机,传令,立即拔营启程,三日内与朱邪天心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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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世上什么最苦,大约是心如死灰,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唯有梦中的点滴温存可供慰藉。
朦胧中,颊边又传来轻抚的触感,囫囵分不出是纤骨清凉,还是略显粗粝,却同样脉脉含情。
依稀更听到恍若呢喃低语般的鼻息,让人宽慰。
但也不过只是一瞬,当那触感悄悄抽离时,谢樱时随即陷入无边的空寂。
她顾不得虚实,只知道自己舍不得,奋力去抓,竟真真切切握住了一只手。
睁眼之际,一切都回到了现实,身子也仿佛落到万丈谷底,倏地一颤。
守在榻边的谢东蕴泫泪红着眼圈,却笑得慈婉和煦:“又做噩梦了?”
若是噩梦倒好了,庆幸之余可以毫不犹豫地割舍遗忘,不用像这样,醒来时反而更加难受。
谢樱时抿了抿苍白的唇,摇了下头,没有说话。
谢东蕴叹了口气,拿帕子替她抹着鬓角发髻间渗出的冷汗:“过去了,都过去了,今后再不会有人为难你,所以,答应姑母,今后为自己好好的活着,你娘泉下有知也会高兴。”
胸肺间促然地揪紧让谢樱时心痛如绞,她也知道这话里殷切期望的深意。
咬了咬牙,郑重点头:“姑母放心,阿沅一切都明白,若再任性,便真是不孝了。”
谢东蕴欢然垂泪,伸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明日便要离开广陵了,走前去看看你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