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背景消失在二楼拐角,确定再也听不见客厅的声音后,还留在沙发这边一站一坐的两人脸色同时发生了变化。
李淑君撂下茶杯,瓷杯底撞击实木茶几发出非常响亮的“咚”的一声。
陆研垂眸看过溅出来的水迹,皮笑肉不笑道:“妈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明知故问!”李淑君道。
陆研一哂,十分客气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车祸这种事本来就是在所难免的,在这座山上会发生,在大哥家门口一样也会,这一点您心里最清楚,不是么?”
“那天的事跟博远没关系,”李淑君说,“你想做什么可以随便冲我来,但是不要动你的三位兄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事。”
闻言,陆研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眸底的笑意不觉加深,声音也倏而漫上一层讥讽的意味,淡淡道:“您也太天真了,就没想过,您找人把我往山崖下撞的时候,我又参与过什么?”
李淑君不置可否,盯着陆研静了几秒,道:“陆研,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我尽可能满足你,只要要保证不再对我的孩子动手。”
“谈条件?”陆研眼神冰冷,眉眼低垂着看向李淑君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妈妈,您必须明白,你我之间是要命的血仇,我要您死,这条件您给得起么?”
李淑君脸色苍白,隐忍的嗓音再也压抑不住怒意:“你别太过分!”
陆研心平气和地说:“过分的事您已经做过了,我只是原封不动地还给您而已。”
“陆研——!”李淑君怒道。
陆研说:“我手上有陆博远的亲子鉴定结果,现在就等着遗嘱公布那天出示,这样一来博远哥哥会因为非亲生丧失继承权,您也会因为婚内出轨而影响作为配偶的分成,这些是最基础的。”
话说至此,他蓦地顿住,然后来到李淑君所在的沙发后,附身在她耳侧,低声又道:“妈妈,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要你死,却不会愚蠢到脏了自己的手。”
李淑君身体猛然一僵,片刻后侧头看向陆研,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陆研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笑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您想的是——这人是陆研?他被这个家排斥了十六年,在外面连句话都不敢说,像老鼠一样躲在人为铺好的管道里,让往东就绝不会往西。他那么听话,那么懦弱,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事?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说出‘我要你死’这种话?”
李淑君霍然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研,她忽然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十六年了,她对陆研的印象却停留在那年陆宅门前,躲在陆承瑞身后,尚不足他胯高的小孩子形象,她记得的还是被陆博远欺负却连哭都不敢哭的陆研。
而现在时过境迁,他羽翼日渐丰满,早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妈妈,您必须明白一点——”
陆研站直身子,轻声道:“我和被您养在身边的孩子不一样,他们身上的棱角再锐利,也是被您和父亲宠爱出来的,不会伤人。而我的都是被别人伤害留下的疤,对方越狠,我的印象就越深刻,都是被您逼出来的。”
“说到这个,我还得谢谢您。”陆研说,“这次我不光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还要抢走您本来可以拥有的一切。妈妈,说到底我不过是独身一人,可您在意的人就太多了。我相信,车祸发生在大哥身上,恐怕远比您亲自遭遇要更疼吧?”
也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李淑君浑身颤抖,捏紧的右手手背青筋毕露,终于忍无可忍地厉声道:“你给我滚出去!”
陆研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淡淡道:“作为受法律保护的继承人,还希望父亲遗嘱公布那天,妈妈不要忘记通知我。”他朝李淑君的背影恭敬欠身,“告辞了,我有空再来探望您。”
说完,陆研转身扬长而去,才走出去没几步,那只盛了红茶的白瓷杯子在他脚边不远处摔得粉碎。然而他连垂眸驻足的兴趣都没有,兀自穿过客厅,打开玄关的大门,提起来时带来的黑伞走了出去。
别墅后停车场,陆云桓撑伞站在车旁抽烟,见陆研来了,便很自觉地扔了烟蒂,举步迎上去,忍不住埋怨道:“真不是二哥说,你看在客厅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快装不下去了。”
“怕什么?”陆研无所谓地说,“李淑君狠归狠,可待亲生孩子还是不错的,她也知道杀人灭口的勾当有风险,所以做这些会刻意瞒着你们。只要有这层心理,不管我说得多过分,她都不可能当着你的面跟我翻脸。”
听他说完,陆云桓轻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你呀,不装乖的时候,这小爪子张牙舞爪,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陆研冷笑:“二哥说得轻巧,李淑君想要我的命,站在她面前,我能忍住不动手,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要求什么?”
陆云桓没着急开口,主动拉开副驾驶一侧的门,陆研收了伞乖乖上车,陆云桓给他关门,然后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位。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件事我确实能理解你。”陆云桓发动车子,给油起步,缓缓驶离停车场,“不过在时机成熟以前,该忍的还是要忍。”
陆研侧头看他,总觉得这番话虽然听起来确实有那么点感同身受的味道,可细想陆云桓生活在陆家的庇护下,从小衣食无忧,又怎么可能谈得上“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