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皱了皱眉,没吭声,倒是沈耀祖给拦住了,头头是道的说了好大一通,李氏听得烦,又不好跟个小辈发火,遂示意方琳给她帮腔。
沈如意吃了一块还不满足,叫嚷着还要,方琳正劝着哄着,倒是方敏开了口,“二舅母想吃也不急在这一会儿,等上了桌,大家一起吃嘛,您瞧耀祖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知道敬着长辈呢,嬷嬷爷爷没吃,他都不敢动呢。”这是在讥笑李氏母女俩没教养,不尊长辈呢。
李氏脸色一滞,瞧了眼沈耀祖,她原以为这小子是赶着来吃肉的,所以才抱着女儿匆匆跑过来,听得方敏这话,不得不搁下筷子,扯着还在哭闹的沈如意出了厨房。
方敏啐了一口,“真是什么样的人就养出什么养的娃娃,如意才多大,跟她学得眼皮子浅,见啥都想沾一沾。”
“少说两句吧。如意还是个孩子,你跟她那么大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方琳不以为意,劝两句,又转头对沈耀祖道,“要是真想吃就吃一口吧,姐姐不会出去乱说的。”
沈耀祖盯着那碗肉吞口水,可到底还是摇了摇头,“琳姐姐、敏姐姐你们忙,好像来客人了,我跟着爹和二叔去招呼。”
方敏见他出了屋,这才碰了碰方琳的肩,笑嘻嘻,“我姐夫这是着急呢,想把你早点娶回家,这么早就上门了。”
“干活!”方琳羞恼,呵斥了她一声。
其实饭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活好干,方敏坐了会儿,实在坐不住了,便道,“姐,我也去瞧瞧。”话还没说完人先跑了出去。
方琳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做好的菜用碗碟扣住保持温度,然后给灶下添了把柴,便坐着发起呆来,一会儿寻思段南山遣得谁上门,准备得周不周全,一会儿想着他那憨性子的人,也不知道跟舅舅表哥处不处得来,这想着想着出了神,差一点就糊了锅。
腊八饭的香味把方琳从遐想中拽了回来,正好沈光宗拎着从村里头小货栈置办的熏鸡和两坛酒进了厨房,方琳忙接过来,“我把酒温一温,这熏鸡切开蒸一会儿就成了,再炒个鸡蛋吧,拢共也有七八个菜了。”
沈光宗自然没有异议,掀开碗碟瞧了眼都有什么菜,笑道,“琳姐姐不仅好手艺,眼光也好,我刚才瞧了眼表姐夫送来的聘礼,可着实不少呢。”
虽然是自己表弟,但到底年岁在那,方琳不好同他说笑,抿了抿嘴,轻声应了句,“是么。”
“可不是,都快赶上你们家方文杰娶媳妇的时候了。”沈氏虽然离世早,但因为方琳姐妹几个,沈家和方家以往还是走动着的。
沈光宗这话把方琳着实吓了一跳,她大伯娘虽然抠门,可为着给长子娶个好媳妇可是下了血本的,镇上的姑娘,聘礼足足比寻常庄户人家娶妻多出一倍,她虽然不清楚段南山有多少家底,但这些东西确实是太多了,她是又欢喜又忧心,喜的是段南山确实将她放在心上,忧的是段南山该不会平日里就是手底这么散漫的人吧?
就在方琳征愣的功夫,沈光宗又打趣了她几句,见孙氏进门,便又回前厅陪客去了。
孙氏笑呵呵的,“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琳姐儿可真能干,将来肯定是贤妻良母,大舅母这几日忙,休息不好,叫你受累了,可别见怪。”
方琳知道,因为她的亲事,孙氏生怕她摆不了几天摊,这些天见了自己可是没个好脸色,这会儿夸自己,定是有什么缘故。
☆、第10章 聘礼
没一会儿,方琳就知道原因了,孙氏话里话外打听着有关段南山的事,尤其重点关照了他家里的营生和祖上留下来的资产,咕哝着埋怨沈二山有这么个好人选藏着掖着不说,便宜她这个老姑娘。
沈媛媛定亲的时候方琳代表沈氏来过,陈家给的礼钱连带东西可不算少,大舅母这是生怕旁人把她家姑娘给比下去了,她有心不吭声,可孙氏一个人也说得自得其乐,为着不耽搁手底下的活,只得应了句,“我没什么嫁妆,人家带来的东西还不是得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哪比得上媛媛妹妹。”
方琳以为自己说这话孙氏应该高兴才对,没成想她竟然止住笑意黑了脸,甩了袖子出门去了。
心底虽然纳闷,可方琳知道自己再怎么样毕竟都是外人,不能像沈家人那般追上去询问,也只是笑笑便又开始打鸡蛋。
蒜苗叶子和胡萝卜切成末,加一点点水放进去再搅拌鸡蛋,炒出来的鸡蛋外焦里嫩,鲜香可口,吃不出半点蒜苗的味道。这法子还是原先在方家,方老太太抱怨鸡蛋炒得干,方琳琢磨了半晌才想出来的。
菜已经全部准备好了,灶下还有些小火,方琳将沈大山车上的炉子提了下来,拿了根粗细差不多的木柴引着,见方琳回来了,忙道,“你把那烧水的瓦罐拿过来,我先把酒烫了。”
方敏蹦蹦跳跳地区拿瓦罐,方琳瞧她高兴地飘飘然的模样,提醒道,“你悠着点,小心摔了。”
“知道知道,怎么跟老太太似的。”方敏嬉笑着把瓦罐递给她,“姐,你还不知道吧,段大哥送来的聘礼用骡子拉了一车呢。”
方琳手上一顿,下意识的回了句,“怎么可能?”庄户人家穷,彩礼嫁妆都轻,山民就更不用说,饱一顿饥一顿的,哪来的钱置办东西。
“怎么不可能。”方敏一边给她递丝瓜瓤子,顺便瞧了眼炉子里的火,这才道,“你是怕我姐夫乱花钱吧,放心,我刚才偷摸去瞧了眼,大多都是山里头的猎物,山猪,兔子之类的,对了,还有头野鹿,这可值老钱了吧。”
方琳闻言这才放下心,庄户人家鲜少吃肉,对这些东西自然看重,但对段南山来说,这些不过是些寻常能得来的东西罢了。
方敏瞧她神色,调侃道,“这就心疼上啦,还没嫁过去呢,怕是嫁给姐夫,就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妹妹喽。”
“说什么呢你,小心我打你啊。”大概是没了胡氏的磋磨,方琳的真性情才显露出一些来,近些天笑容也多了起来。
“实话实说嘛,我说姐夫是真把你放在心上的,我瞧那车上除了能吃的,还有几匹料子和首饰盒子呢。我姐以后多打扮打扮,肯定比方娇那娇气包好看。”方敏说完这话,敛了笑意正色道,“姐,你就放心吧,我不小了,能顾着自己,你不用老是为我操心。”
方琳正要嗔怪她两句,忽然听得这话,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沉默了半晌才道,“你那炮仗脾气收敛收敛,等今儿事定下来,过两天咱们去瞧瞧丽姐儿。”
乡间规矩,定亲得留男方在家吃顿饭,因着方琳只是外甥女,定亲的事儿不好张扬,沈家便只请了村里相熟的几户人家来作陪。
方琳这边忙活完,叫方敏招呼众人吃饭,自己一个人躲进了西间换衣裳。
床上搁着件水红对襟云纹袄子,她跟方敏算是净身出得户,身无长物,这衣裳还是沈媛媛新裁的,没上过身,昨晚上拿过来借给她穿的。下面儿这条月白色玫瑰绣花长裙是她扯了几尺布,抽空给自己和方敏一人做了一件,脚上浅兰色绣蝶棉鞋是沈老太太的功夫活。
换好衣裳,她又重新梳了个发髻,将方敏自己打磨的木簪子别上去,还压了朵她自己用碎布团的绢花。
方琳姐俩这些天在沈家吃得饱饭,面色红润白皙了不少,这么一打扮,还真比平常好看了不少。
段南山请得是离他山头最近,平日里对他颇为照顾的李婶做媒,他父母早亡,李叔便代表了他的长辈,沈家俩舅舅并儿子们在前院陪着,李婶跟沈老太太等一众女眷在后院说话。
方敏把她拉进堂屋,一副显摆模样对正同李氏说话的妇人道,“李婶,这就是我姐,您瞧瞧,好看吧。”
李婶瞧着十分和善,笑呵呵地说,“好看好看,南山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方琳给她见了礼,李婶笑着从怀里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一枝鎏金簪,簪子头上是只展翅的蝴蝶,活灵活现的。
“哟,这是纯金的吧,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哟,谁说山民穷来着,就是我们庄户人家,也拿不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李氏眼睛几乎是黏在那簪子上,恭维话儿里的酸味隔着老远就能闻见。
“亲家嫂子说笑了,这是镀金的,里面是铜的,不值什么钱,是南山他娘留给未来儿媳妇的。”说罢这话,李婶将簪子重新包好,拉过方琳的手交给她,“以后你们可要好好过日子。”
方琳脸蛋红红,嘴角弯弯,接过布包福了福身子,“婶子,我晓得的。”
几位邻家媳妇手脚麻利的将饭菜分好,李婶扶着沈老太太并众人上了桌,孙氏瞧着桌上还放了碟腌萝卜,面上有几分尴尬,笑道,“我这入了冬身上不大舒坦,今儿的饭菜都是琳姐儿整饬的,怠慢了亲家,可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