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非禹带她去看过桃花之后,慕凌菲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找程铭回来。
尽管潜意识里,她希望程铭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十八年的等待与林非禹给她的真相交织,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这个昔日的恋人。
但是逃避永远都没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她没办法做到就当这件事情不存在,就这么将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心里,必要的时候,只能刮骨疗毒,将那些深藏于体内的瘀毒排清,下过一次决心,才算是渡劫重生。
其实程铭并没有跑。
慕凌菲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政法大学的校园里,在那颗他们曾经共同欣赏过的桃花树下,桃花的季节已经过了,树干上的枝丫凌乱而错杂,完全没有花季那般的美丽,像是被撕去了光鲜外衣的绅士,只剩下如柴的骨相。
程铭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衣,秋风卷起他的衣角烈烈飞舞,比起当年他的英姿勃发,如今的他就如同一颗爆炸燃烧过后的星球,坠入尘埃,再无闪耀。
唯有他看着桃花树的眼光,还保留着最后一分亮度。
他躲在这里,就相当于已经将自己的行踪彻头彻尾地暴露给了慕凌菲。
他根本就没有想要逃。
在慕凌菲准备走过去给他一个巴掌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轻声开口,犹如叹息,“你来了。”
语气平淡,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友的问候。
“你在等我?”慕凌菲见自己被发现,干脆大大方方走了过去,跟他一前一后站在桃花树下。
景色不比当年,人心也再难以回到从前。
“你这些日子没来,就是在让林非禹调查我吧?”程铭转过身来,一张脸恍惚如同当年那般俊逸耀眼,却是如同这棵桃花树一般,凋零了。
他轻轻问着,本该是质问的语气,他却含着笑,平静地问了出来。
岁月的沧桑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却在他眼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灰。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回来,我每次见你这样笑,都很想揍歪你的脸,”慕凌菲扯了扯嘴角,似乎也想笑,最终还是只在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很像‘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
程铭失笑,这一次是真的笑容了。
慕凌菲恍惚之间还以为程铭身后那棵桃花树又重新开花了,满眼鲜艳的粉色,亮丽的光芒到底从程铭的脸上衰败了,“如果你不来,我恐怕没有办法‘含笑九泉’呢。”
“你什么意思?”
慕凌菲拧了眉。
程铭沉下眸光,他早已不再是慕凌菲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再会是那个厚着脸皮,无论慕凌菲如何冷脸,都拼了命要凑过来接近他的无耻混蛋。
此刻的他,只是无力承担当年真相,而徘徊在逃避与失去的悬崖边的罪人。
他深深地俯下身去,向着慕凌菲,“对不起。”
对不起啊,可是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呢?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他这十八年,又去了哪里呢?
“我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很好,那你敢不敢,跟我去慕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公之于世?”
程铭站在台阶上,看着三步之外的慕凌菲,回想起慕凌菲在政法大学里找到他的一幕,嘴角有些发苦。
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明明已经近到伸伸手就可以够到的距离,可偏偏被拉扯了千转百转的弧,让他们之间永远也无法相互真正靠近。
程铭在讲述当年的事情经过,并且将当年留下的证据一一呈述时,祠堂上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台阶下的众人吃吃地张大着嘴巴,连一个正常的表情都不会做了。
直到三长老厉声道,“凌菲丫头,这样的事情理应由长老堂出面审理,有什么事情,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祠堂之后,就是慕家处理重大事宜决断的时候需要启用的长老堂,当年慕凌菲和慕倾袂也曾经进过那里。
慕凌菲闻言,淡淡道,“不用了。”
三长老蹙眉,“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