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什么门道?”苏苑横了她一眼,后者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小弟向来眼高于顶,最不屑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家公子了,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甚至还任凭他头戴黑纱死活不让我们一睹真颜,连多问几句都惹得他不快,这……这是何道理?”

苏苑微微扬起嘴角:“这其中缘故,大约便只有我清楚了……”

说着,便把前几日的苏寅惊艳于扇面诗画之事婉婉道来,又道:“这两日我也曾派人多方打听过这位公子的来历,却也只知道他是近日刚来的扬州,是何家世却还不得知。”

“好人家的公子怎会在外游山玩水,抛头露面,我瞧定是些不入流的小家小户,可别教坏了寅弟。”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却见有人提议道:“不如遣个小厮过去,故意上茶水时弄湿他的衣襟,待他换衣时闯入房中瞧瞧此人的真面目。”

“那小弟若是不快又当如何?我宁可招天招地,也绝不敢招惹他。”说得极是没有志气。

有人冷哼一声:“先前路上紧跟着寅弟不放时说的大义凛然,如今倒成了缩头缩脑的乌龟像,我们苏家的女子们,原来竟就这么点出息。” 将象牙扇啪的一声合拢在手里,配着这不紧不慢的嗓音,却原来正是苏瑜。

那女闻听此言,不由勃然大怒:“你倒是说得好听,终究还不是一样想瞧瞧这小公子的真容,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里冷嘲热讽,不如摆出你苏瑜平日里的架势来,看看小弟听是不听。”

苏瑜坐在位置上翘起二郎腿,一派悠闲:“我才不稀罕那公子长得是圆是扁,横竖不是我好的那一口,再说谁敢去惹小弟看上的人,岂不是自己送上门找骂么?”

“你……你……你……”那个苏家女子指着她连连颤抖,忽地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分明也和我们一样盼着小弟能好那一口,这样便不用他嫁出去或是招妻主了。”

她这么一说,房中的几个苏家的女子们俱都是一怔,自家小弟才华横溢又美若冠玉,若是真有那癖好,想来也未必是件坏事。这念头只转了两圈,便听见苏苑一派威严地喝道:“胡扯,我苏家的公子怎还会找不到妻主?如今不过是请个公子上门罢了,也值得你们绕道这上头去?三妹,我且问你,你与这个公子又是如何相识的?”

这边厢,一众苏府的姑娘们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争论打探着。锦瑟却已经一路跟着苏瑜去了他所居的听风院。

照理一个女子入男子的居所是极为不妥的,何况还是林英未嫁的公子,但此时的锦瑟倒已是释然了几分,毕竟人人都不信她是女子,那也就不必担心眼前这位公子的名节。

若说这苏寅其实也确实算得是个美男子,皎皎如青竹玉兰,更难得是身形修长挺拔,虽仍是少年却已出落得玉树临风,和大周那些步态旖旎,娇媚柔弱的男子们截然不同。锦瑟的身形在这个世间的女子中也算是俊秀出众的了,虽略显纤细总被人嘲笑男男腔,然而他竟然还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去,这在女尊世界,是极少见的。也因此,当苏寅显出那副极有气势的模样时,少有人能说个“不”字的。

听风院是苏家最宠爱的公子的居所,自然是假山玲珑,沟壑盘旋,曲桥架于碧波之上,石上更悬葛垂萝,意趣盎然。但见郁郁葱葱之中,梨花开得正妍,粉白的花朵半挂在树梢,半落于碧水,散来一地的馥郁芬芳。

苏寅请锦瑟坐在了亭中,那雕花椅乍看毫不起眼,却也是以名贵的乌木制成,一旁的奴仆们奉上了香茶与甜点。锦瑟这一路而来,早被苏寅弄得云里雾里,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如此煞费苦心将君某请来,应该并不只为得喝这苏府的一口茶吧。”

苏寅虽未看到她的容貌,却也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只含笑淡淡道:“这味桂花糕是我苏府的厨子精心所制,比起宫中的御厨恐怕也不遑多让,君公子在苏湘斋想必也未尝到几口饭菜,不如先品一下这道点心如何?”

锦瑟被他一说,果是觉得腹中空空,瞧着这点心精致细巧,一尝之下果然甜香四溢,饥饿稍解之下便也不觉得眼前的人难以理喻,缓解了几分怨气。

又见他身旁的小侍取来了一方古琴,观之温润如玉,望去光辉莹目,一见便知不凡。

锦瑟一愣,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见他已伸指微拨了几下试弦,清声羯云,抬头看着锦瑟言道:“今日苏寅强请君公子前来,自知理亏,只能以一曲琴音致歉,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锦瑟闻言,口中的点心差点咽不下去,原来忙活了半日的大费周章,他是想要自己品琴来了,忽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算是什么人物,为何独独要费这些个心思。

却原来这苏寅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他见识了锦瑟非凡的诗画技艺,便忍不住起了想一争长短的心思。他虽也精通琴棋书画,却已了然锦瑟的满腹才华犹在自己之上,故此选了一现琴艺。

思量间,琴音袅袅,已然悠扬而起,初时仿佛一波碧水微微荡漾开去,风清云淡,渐渐地便呈大开大壑,气势磅礴之调,微微徘徊,琴音复又流连,重现青山葱翠,江汉疏清之姿。

琴音渐止,苏寅优雅地以长袖拂过琴面,随即起身行了个礼,淡淡道:“还请君公子指教一番。”

锦瑟没有料到他真要她给些评语,她自小便在皇宫长大,不好风花雪月更有名师指点,少说也精通几分,本不想在这里班门弄斧,奈何苏寅一双灼灼美目直直射来,似乎别有深意,不由地叹了口气,徐徐道:“苏公子这一曲 远游 自然是炉火纯青,令人赞叹不已,只可惜……”

“可惜?”苏寅见她似有话要说,不由追问

锦瑟略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只可惜公子太过追求技巧却反而失了真意,这曲 远游 诉说的是 虽远行天下,却仍眷恋家乡之感,激昂之处也应有几分婉转缠绵之意,应是渐入佳境,而公子适才提速之时,却仿佛一心求快,不免有美中不足之感。想来公子虽将琴谱烂熟于心,却并未通其精髓。”

苏寅目瞪口呆望着她,似乎有些不能置信,他反复咀嚼,又在琴面上揣摩试探,良久,恍然大悟,不由钦佩之至。叹道:“君公子真人不露相,如此见地,果然……”

“果然?”锦瑟疑惑,却见他坚定地看着她,笑到,“果然不费我苦心将公子请到此处。”

锦瑟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说道:“公子真是高看在下了,君某亦不过一介凡人,不过是平生有这点爱好罢了。”

苏寅沉默半晌,忽然沉声附和道:“世人皆言男子无才便是德,身为男子便要该三从四德,以妻主为天,却不知,天下还有如君公子这般惊才绝艳的男子,女子们又有几人比得上。。”

锦瑟听了微微一笑,心道,看不出这人倒是个男权主义者。

她本就是崇尚男女平等之人,更不曾轻贱过任何一个男子,便也认同道:“我也觉得让男子困受于闺房之内实是可惜了,男子的智慧并非及不上女子。只是世人浅薄,总要以一方为尊一方为轻,却忘记了夫妻之道,本就是相辅相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看来,却不过只是把自家的夫君们当成了衣饰陈设罢了。”说着,便轻轻叹息了一声,以她曾经的王爷地位,即使她愿意对自己的夫君平等相待,想来对方也绝不敢如此,何况皇室规矩众多。想到每次宫中宴席,等待女帝的那些嫔妃们一个个依品级不同行完大礼便要半日,实是难受。更不明白这种日子有何令人艳羡之处。

苏寅听她此言,倒是心头一喜,忍不住便道:“君公子果然是我苏某的知音。”

“知音?苏公子客气了,在下只是浅谈自己所想罢了。”

“哪里,这天下间的男子若人人都有你我这般的志气,便也轮不到那些女子们践踏和肆意□□了。”苏寅冷笑一声,锦瑟不由哑然,朝着他的脸上忘去,果然是见到了不屑与鄙夷。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公子莫非……讨厌女子?”

苏寅淡淡地摇头,目光遥望向远处似是沉思又似是憧憬:“说不上讨厌,只是不想过着没有自由的日子,终身为那所谓的妻主所困,只为取悦她而强颜欢笑。何况世间女子皆薄幸,哪一个不是三夫四侍,艳福无边,苏某便是绝色佳人,也终有被人厌弃的一日,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苏寅宁肯,终身不嫁。”

锦瑟万万料不到女尊世界里竟还有这般想法的男子,却不着调的第一时间又想到了男人的生理问题。

一辈子不婚对一个女人来说或许可以做到,对一个男人来讲倒真不是件容易事。

思及此,瞥向他的目光中竟多了几分同情,道:“哪个男子不怀春?其实你内心深处无非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出现个一心一意,愿意只娶你一人的专情女子罢了,何必说出终身不嫁的话来,那样活着岂不孤单。”

锦瑟说这话无非是想开解他,再说易地而处,这些个想法她也很清楚,换成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女子们所希翼的也无非便是如此罢了。一夫一妻的制度在锦瑟眼里实属平常,但是放在这个世界,便是惊世骇俗了,没有哪个大家公子敢宣之于口的,这已是犯了七出的第一条“妒”,而女子们更洋洋自得于自家夫侍的多寡,像锦瑟这般的怪胎,大约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苏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色有几分苍白。

其实他此时心中正惊疑而挣扎不已,他万万想不到这眼前看似年轻的君公子,竟寥寥数语就一眼就戳破了他的心事,看穿了他高傲的伪装下是如此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期盼,即使他的那些极宠爱他的姐姐们,也绝没有这般看透过他。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以锦瑟这般没心没肺的个性,肯陪着苏寅说上半天话已算是很优待的了。

身为皇亲贵族,又是活了两世的高材生,学识自然不差,整个下午,她都竭力地满足苏寅所求,要她品画,她便品,要她作诗,她便做,要她听琴,她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