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插嘴道:“哪里是土匪,秀荷是害羞呐!庚武少爷您不晓得,我们秀荷就要和梅二少爷成亲了。叶夫人亲自给关福大叔下了聘,月底就要喝喜酒,日后秀荷可就是正正经经的少奶奶啦。”眼中有艳羡,恨不得把喜事更加渲染。
庚武容色将将一黯,只觉得一上午满腔的柔情正一点点被冷水冰凉,那深邃眼眸看向秀荷:“她说得可是真的?”
蒋妈妈冷言冷语:“什么真的假的,我们二少爷那样的人才,多少人巴着盼着想嫁给他。嫁给他那是福分!秀荷姑娘可以走了吗?我们夫人事多,可不能单等你一人。”
呸,狗眼看人低的婆子!
小黑啐了蒋妈妈一口,仰头对秀荷道:“秀荷,你可不能这么绝情,庚武少爷为了你,没停没歇地在运河边抬了半个多月大青石头,那可不都是为了娶你而攒聘金钱?你这说不要就不要他了,让他一个人怎么过?”
秀荷凝了眼庚武被曝晒后的麦色肌肤,还有下颌上的淡淡青茬,心一狠:“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他怎么过我哪里能安排?他自己赚钱养家,怎样怪到我的头上。”低头扯扯晚春:“时间不早了,走啦。”
那纤柔手腕上拢着的绸缎青一色红,竟然连新娘喜服都已经开始剪裁了。庚武想起昨夜未尽的梦,忽然觉得怀中的锦盒好生可笑……这样大的事,她一声不吭悄然无息中进行着。他却枉在心中为她种种勾画,其实她的世界里根本无他。
庚武再看秀荷,那从前的萧冷与生疏便复又在俊毅的脸庞浮现。
秀荷低头不看,兀自镇定地从他高大阴影下擦肩而过。
庚武忽然把她袖子一拽:“是你自愿的?…就这么想做少奶奶?”
秀荷只得抬头仰视庚武,那长眸深邃,里头像藏着一只狼,她每次看他的眼睛心都会乱。庚武乱她的心,他还杀人饮血,就算不嫁给梅孝廷,她也不会和他好。
秀荷心怦怦跳,咬了咬牙:“那也与你没关系。以后不要再那么没命的干,为不相干的人把身体累垮,可没甚么好处。”话说完心都虚了,把袖子拽回来,盈盈碎步头也不回地走掉。
啧啧,这女人才多大年纪,恁个冷硬的心肠。
小黑唏嘘试探:“庚武少爷,那,您的镯子……还送不送?”
一缕花草淡香拂过鼻翼,风一吹,忽而不见,就好似那女人来了又走,想在他心中片甲不留。
“那梅家老二纨绔倜傥,本也无意与他抢夺,她若执意要嫁,又何必去挡她富贵?”庚武收起空缺的掌心,衣炔缱风地走了几步,忽而回过头来:“你刚才说,那梅家修祠堂正缺人手?”
小黑哪里还敢再劝,讪讪心虚道:“刚才是刚才……刚才我还以为那梅家少爷另娶了别家姑娘,哪里晓得……我看爷您还是别去了,不然回头秀荷下花轿,你得多尴尬?”
“哼,爷只怕他不敢收!”庚武将手中长棍一攥,大步流星地穿出了街市。
第拾陆回三日圆好
福城人迷信,讲旧礼,三六七月不提亲、不嫁娶,前两月“田水白,不吉利”,七月是鬼月,阴气太重。
那时候提亲,须要将女方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坤造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生”,作为庚帖托媒人转至男方家里。男方将庚帖在祖先案上的香炉下摆放三天,三日内若家中无病无灾,无锅碗破碎,即称“圆好”。
再请算命先生测断两人是否命理相合,若是,男方家的叔伯便挑着红担红篮来到女家,将红篮摆到女家的供桌上,此曰“合婚”。合婚后便正式定亲、行聘和迎娶。
因着梅老太爷一年难得回来一趟,梅家想要在五月内将亲事落成,故而许多个中重复的琐碎便合起来在一块儿办。
青红酒铺的空地上,布匹、香烛、冰糖、线面、柿子饼、猪腿肉、花生糖、镯子首饰……新挑来的彩礼和妆奁,琳琅满目凑成了十二色。那挑彩礼的笼担和扁担上贴着红纸,挑头担儿的是梅家一个远房叔叔。老关福没有说什么,毕竟自个是小户,也不好叫他梅大老爷这个亲伯伯挑着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