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白翩翩也上前,疾言厉色的劝道:“姐夫不能妄言!人家是得道道长,上达天听,你难道连神明都不放在眼里,不相信他说的话?”
“是吗,那多谢大师费尽心力指点迷津,”箫清羽傲然的态度并不像在诚心道谢,他眼眸一寒,话锋突转:“但人心自有公道,评判一个人命好不好,岂容你一张口能定下,你如果说谁是妖孽,难道那个人就应该因为你的一句话毁掉自身,受大家孤立,那岂不天下人都任你诋毁。”
场面风向霎时变得莫衷一是,想到万一那个大师指向自己说是妖孽,他们就没有特别附议道士,不过仍然跟场中的秦蓁保持距离。
情况离沈木白所想有极大的偏差,他一则想让箫清羽对秦蓁死心,二来想将秦蓁留在府邸慢慢驯服。沈木白脸色微扭曲了些,仍是一副好心的模样:“姐夫,宁可信其有,如今好不容易碰到大师,就让姐姐留下,让大师为她改命吧。”
“不用了,”箫清羽一口拒绝,踅身,低沉嗓音蕴含隐忍的风暴,“多谢妹夫好意,若是妹夫害怕这等谣言,我和秦蓁以后不再跟你们往来就是。生活是我们夫妻俩的,从此以后秦蓁的亲人只有我,只要我不在意,旁人无须多管闲事。”
说罢,箫清羽决然的转回身,牵上一言未发过的秦蓁,穿庭而过,迅速远离了这里。
秦瑟望着两条紧贴不离的身影远去,抬手轻拭眼角的濡湿,半晌,她以主母的威严发话道:“秦蓁是跟我从小长大的姐姐,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谁敢乱拿这荒唐事嚼舌头根,休怪我把他撵出家门。来人,把这妖道先给我轰出去。”
沈木白脸色难堪极了,不管身后术士的哀嚎,忙去追愤愤离去的妻子。
“你怎么突然这么向着秦蓁,你跟她感情不是不好吗,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秦蓁一开始恨秦瑟母女设计她的婚事。秦瑟也因讨厌姐姐想夺取她的婚事,不是这样的吗?
秦瑟闻言顿住脚步,手下绞紧帕子,转头一脸阴瘆的笑靥如花:“我当然向着秦蓁了,不然不就遂了你的愿,让她留下好让你偷香窃玉?门儿都没有!”
沈木白一脸郁闷,没再往深处想。
眼前的景色变化多端,从富丽堂皇的沈家大宅,到了喧闹的街市。
川流人群擦身而过,离那片闹市逐渐的远了。秦蓁漫无目的的跟着人跑,细汗背后浮了出来,痒痒的,从滚烫沉重的步伐,到释放宣泄的快意,她没有停下来。
城郊青山,眼前又变化成葱茏的草木,陡峭的山脉灌木丛生,有披荆斩棘的快意。抵达山顶上时,秦蓁快虚脱了,往往下柔软草坪倒去,姿态肆意。
偏了的红日并不刺目,像一颗柔和的蛋黄,天边勾嵌的彩霞披帔在身上,彩影晃动,比织女织出的锦缎还要幻彩绚烂。
秦蓁在这意境下慢慢平静过来,目光移到旁人身上,撑着草地坐起身。
她动了动唇,心平气和的说起:“你可以为我变得理智,我也可以。算命的说的,可能是真的,要是改改能求安心……”
箫清羽忽然立坐起来,他微靠后,看起来像是从后面搂着她,下巴向前抵靠她肩上:“不管理不理智,都是为了你。秦蓁,我不是你,不会考虑大局,我心里只有你。有人让你受委屈,我们就不要结交,这种被质疑屈辱的事情,我们就像现在一样离得远远的,如果外面的世界总那么恶意满满,我宁可跟你一起背弃。人生短短数十载,我希望你每天都活得快乐。”
他背后结实的胸膛比此刻的暖阳还滚烫,秦蓁不自觉靠拢依偎,水眸遥望天边云霞:“我爹说,我娘早死,就是我害的。他也因为这个,从小疏远我,虽然我那时没有价值,但他对其他和我一样女儿,也有亲情的……这种事,我自己也说不准是真是假。”
箫清羽有点好笑她竟然也犯糊涂,箍紧了前方柔软的的身体:“还记得你跟我说太.祖的故事吗,那是你安慰我的话。秦蓁,我不会讲故事,也不会什么大道理。但你的事情我从小就经历过,我比谁都清楚。你想想,现在村里人看到的都是我赚钱,娶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因为我敞开心胸对他们,他们也逐渐愿意同我亲近。我父母和朋友的死,只能说是遗憾的意外。我如今的佳境,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
秦蓁长睫微湿,点了点头,有些哽咽:“对不起,以前没跟你提过这个事情。”
“有什么好提的,都是无稽之谈,”箫清羽在后面看不清她面容,手指覆上去,被泪灼到,他轻轻擦拭,笑着道:“我明白,你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谈及这种无聊的事。所以今天也别被这点小事打倒。女孩子脸皮薄,当众被揭穿当然会难过。过后就好了,你还要回去经营绣庄,把你母亲的产业发扬光大。”
秦蓁歪头看他,雾眸朦胧,唇畔轻轻抽笑:“还回去么,是谁先前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要跟我背弃这个世界的?”
箫清羽低头,虔诚而疼惜的吻上她的眼睑,将湿润舐去,薄唇渐下:“你要回去我便跟你回去,想要逃离也没关系。但我想以你的聪慧,不会将几个人的谣言,看得比你母亲还重。”
秦蓁蹭着他的唇发笑:“你大道理多得很。”
箫清羽赧然嗫嚅:“嗯,你别嫌我烦。”
秦蓁扑倒他,红唇啄了两口,谛视他倒映落日橘光一片赤诚的灿眸,轻语:
“怎么会。”
第65章
继巫道指认过后,这件事并没有发酵起来,或许是秦瑟那边管理得当,约束下人,或许那些人跟秦蓁本就不熟悉,她是灾星也好妖孽也罢,都与旁人无关,他们不必要为了一个不熟识的人担惊受怕。
而秦蓁仍是绣庄的幕后东家,这事并未祸害到绣庄掀起波澜。
金桂九月,乡试放榜。令箫家人惋惜的是,箫书翎此次没有中举。但经历试题风波一事磨砺后,箫家人承受能力增强,觉得这个结果虽然遗憾,却也安心。观那一批卷入舞弊被定罪的学子,被处永久取消参试资格,褫夺终生入仕权力,至今让箫家人感到心悸。
撇开这件不开心的事,箫家着手处理另一件事来,确切来说,是推翻曾经一件不公平的事。这天,箫清羽秦蓁夫妻二人被邀请,回了一趟箫家。一家人按长幼顺序鳞次坐在堂屋里,箫振手边的桌上放了一叠薄薄的泛黄纸张,秦蓁大致扫了眼,收回视线,不敢多瞧,眼观鼻的规矩坐好。
清茶凉了几道,箫振不痛不痒的问二房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老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说出重点,连带着家里人憋得要命。让人开口认错,还是长辈同晚辈,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眼看从朝晨快熬到了晌午,箫弘光不等老爷子墨迹了,寻个时机插话进去:“清羽,秦蓁,这回叫你们来,主要是想重新分配下家产。咱家一共八亩水田六亩干田……”他看到秦蓁那双望过来的黑眼珠就有点犯怵,读书人心思多他晓得,添了句解释道:“先说清楚,我们大房不是因为眼看到收麦子的时节才想把田地多分给你们,没想着让你们帮忙秋收,这回绝不扯皮,这几个月我和爹干的活就算我们白干,新分过去的田收割的粮食全归你们自个儿。”
全家人包括秦蓁都早就清楚了这场聚会的目的,箫清羽是唯一游离在事态之外的,乍然听到大伯单刀直入的主题,微感错愕:“重新分配家产?为什么?”
箫弘光撕开脸皮一角,索性撕个透彻,觍颜赔礼:“十四亩田地,只分给你们两亩,这是说不过去的。只是过去呢,咱们还不相互了解,大伯心狠了些,这回……科考的事情多亏你们帮忙,大伯要是再不知感恩,真是枉读圣贤书。这回大伯决定,痛改前非,把你们该得的还给你们。”
他之所以决定这么做,感恩是大部分,另一小部分难以启齿的心思,是出于对秦蓁的敬重。秦蓁实在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写试题分析只是她露出的冰山一角。他有强烈的直觉,大房以后少不得有仰仗她的地方。
一旁的周氏努努嘴,还有些不甘心的模样,低着头没有作声。不过她能被说服分出田产已经难能可贵。
箫清羽受宠若惊:“大伯,您别这么说……”
“把该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就想让我们感激,这就是痛改前非?”
冷不丁的一道声音响起,打破温情融融的气氛。
箫清羽眼皮微跳,朝旁看过去,委婉的眼神示意:“秦蓁……”
箫弘光卖惨不成,吃了个闭塞,老脸有些挂不住,扯嘴角笑道:“侄媳妇对我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大伯改就是。那试题,我再也不会碰了。”
秦蓁不为所动,语如刀锋:“这头把田还给我们,另一头继续挥霍家里的钱去城里聚会摆宴,假充阔绰,那这个无底洞是永远填不完的。你们也别指望,我们会因为这次你们施加一点恩德,就愿意下一次再出手帮忙。”把箫弘光那点小心思堵死。
“嘿,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周氏暴脾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