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干笑两声,没接话。
过了会儿,兰贵人问道:“黄梁维你准备怎么处置?”
叶昭道:“臣弟的意思是将之革职拿办,但一切还由皇嫂作主。”
兰贵人道:“听闻他一直留在肇庆,你怎么拿?”
“臣弟在想办法。”
兰贵人俏目闪了闪,说道:“想来你定有法子的,我这就请姐姐下喻,拿办黄梁维,裁撤广东提督一职,绿营皆归你节制!”
叶昭忙站起身:“臣弟领谕!”心下却是一晒,这小女人比自己还狠,这可真是一了百了了。
……
肇庆横春园,胜保一直送黄梁维出了正门,微笑道:“过几日京城六百里加急就该到了,任他景祥狡诈,还不得乖乖咽了这口苦果?”想来皇上也会准了黄梁维的折子,将景祥麾下前锋左右翼编入绿营。正是任你千般计,我有一定之规,几日后,一切就成了定局。至于因为刺客事黄梁维请罪的折子,那又是后话了,皇上定有计较。
黄梁维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回身肥胖的身子费力的钻进轿子。看着那几个瘦骨嶙峋的轿夫,胜保直皱眉,可莫一不小心将军门摔个好歹。
轿子晃晃悠悠起行,黄梁维闭上眼睛养神,轿子轻晃,坐在里面极为舒服,不知不觉困意上来,恍恍惚惚不知今昔何年。
突然“嘭”一声,轿子落地,黄梁维一个趔趄,几乎仆倒在轿子里,气得大骂道:“混帐东西?!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轿帘一掀,一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冒出笑眯眯的一张脸,生面孔,不认识。实则是内务局特务署副官岳洪。
“不许出声,出来!”岳洪笑着说。
黄梁维马上就知道定是景祥的人,眼珠一转,就知道没景祥谕令,他定不敢伤了自己性命,突然就扯开嗓子大喊:“来人!来人啊!有人行刺!”
岳洪却没想到这胖子如此奸诈,愣了下,跨步进轿,猛地按住黄梁维嘴巴将他按在轿椅上,又拽出布团塞进他嘴里,用绳子绑住,黄梁维呜呜的挣扎,却喊不出了。
岳洪这才将他拽出轿子,同旁边几名路人打扮的特务七手八脚将黄梁维塞进旁边的马车里,黄梁维何等沉重,可真是人人冒了一头汗。
一声唿哨,众人四散而去,马车则疾驰向西城门,大街上,只留下被打昏的轿夫和侍卫,行人早就闪避的远远的,这时才敢围上来看热闹。
当亲卫上气不接下气连滚带爬的来向胜保禀告时,胜保脸都绿了,这景祥好大的胆子,竟真敢拿办一品大员,还将朝廷法制看在眼里么!真要拿太后谕令来挟天子令诸侯么?
他的爪牙带着黄梁维,想来走不远,这时候只有去亲王军营,请亲王派骑兵追捕,谅也能追上,亲王对自己与景祥的争斗虽隔岸观火,但想来自己禀告贼人绑架一省提督,就算亲王心知乃是景祥所为,如此胆大妄为,也断然会遣骑兵追剿。
计议已定,大声喊道:“来呀,备马车!去南门军营!”
西城守城军士被打晕,马车疾驰而出到了一处小树林,早有几个人,十几匹马在等候,岳洪将黄梁维从马车车厢里拽出来,双手恭恭敬敬举起一幅黄色绢布大声道:“太后懿旨,查提督广东全省陆路军务总兵官黄梁维勾结匪类,意图不轨,着广州将军景祥拿办!”
黄梁维呜呜的,满脸愤怒,却说不出话。
岳洪又毕恭毕敬收起黄绢,做个手势,和几个人一起将黄梁维抬上一匹马的马鞍,用绳子牢牢捆缚。
有一小个子笑着问:“大人,那蒙古亲王的骑兵真会来追咱们?”
岳洪翻个白眼道:“少废话!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办,小心驶得万年船,上马,走了!”
“好咧!”那小个子翻身上马。
六七个人,却是十四五匹快马,可以轮流骑乘,日夜不停。
……
广州北城门。
门洞里四名巡捕站得笔直,每人手持一柄刺刀闪亮的步枪。
门洞角房中,又有三四名巡捕坐着闲聊打屁,等待换班的同时也从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动静。
守城门的巡警和乘马车在四城、西关等地巡逻的巡捕一样持步枪,隶属广州巡捕总局,更多类似于后世的武装警察编制,大概二百人左右。
角房门前踱步的是一位年轻刚劲的小伙子,肩章上有闪亮的银星,乃是副巡长,唤作沙一鸣,用砍刀劈死过英国鬼子兵,勇悍无比。
刚刚有持大帅手谕的内务局大人入城,看到马鞍上绑着一个大胖子,沙一鸣就加了小心,今日,可别出什么事。
是以在角房里坐不住,他不禁走了出来,踱没几步,突然就听北方隐隐有轰隆之声。
沙一鸣微微一怔,走上几步侧耳细听,猛地就一蹙眉,是骑兵,蹄声如雷,从北往南而来,来得极快!
那几名站岗的巡捕也都脸露异色。
沙一鸣一摆手,大声道:“落栅!”又对角楼里连做手势,里面几名巡捕忙跑出来,有人用力吹起了警笛。
几名巡捕抬着木栅栏横在门洞中,一左一右,将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沙一鸣则跨过栅栏,手,摸着腰间左轮枪。
那骑兵来得好快,好似乌云般雷声滚滚而来,沙一鸣走上两步,一只胳膊平伸,作出禁止前行的动作。
沙尘中,却见黑压压一彪骑兵,足有两三百骑,好似在炫耀骑术,疾驰而来,直到沙一鸣身前才纷纷拉缰绳,骏马长嘶直立而起,卷起的风沙扑了沙一鸣满脸满身,他身后巡捕都大声咳嗽起来,沙一鸣却凛然不惧,退也未退一步。
骑兵们见巡捕被戏弄,都得意的嬉笑,但见沙一鸣昂首而立,最前面参将装束的年轻将领骄横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诧异。
领兵参将乃是蒙古王族子弟,唤作达日阿赤。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是僧格林沁最宠爱的年轻将领。
“让开!”达日阿赤皱眉看着沙一鸣。
“你们是甚么人?!”沙一鸣毫不畏惧。
达日阿赤傲然道:“我是科尔沁旗的达日阿赤!奉博多勒噶台亲王之命追捕匪类,速速让开!”
沙一鸣道:“你等可有景帅手谕?”
达日阿赤轻蔑一笑:“什么景帅,没听说过!你们听过吗?”回头问身后勇士。
“没有!”众马上勇士齐声哄笑。
沙一鸣眼里怒火升起,却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淡淡道:“没有景帅手谕,你等不许进城,若想进城,马匹兵器尽皆留下!”
哦?达日阿赤翻着白眼上下打量沙一鸣,不屑的道:“难道亲王谕令还管不了景祥么?”
沙一鸣昂首道:“我等只尊景帅号令,官小职微,不识亲王!”
达日阿赤勃然大怒,“狗才找死!”手中马刀闪亮,却是出手如电,一刀就劈了下去。
沙一鸣不闪不避,眼见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就要将他劈作两半,却在半空突然挽个刀花,轻轻一挑,沙一鸣的警帽被挑飞,露出额头一道长长伤疤。
达日阿赤身后蒙古勇士齐声叫好:“少将军好刀法!”“好!”
达日阿赤斜眼瞥着沙一鸣,冷笑道:“杀你如杀一鸡尔,微末小吏,螳臂当车,速速让开,饶你一死!”更指着沙一鸣身后木栅栏大笑:“几根烂木棍就想挡住我蒙古勇士么?”
说着话,一拉马缰,就准备纵马跳过木栏,谁知道胯下马刚刚起步,沙一鸣猛地又拦在了面前,骏马长嘶,直立而起,双蹄猛地敲在了沙一鸣胸口,沙一鸣退了两步,嘴角一丝鲜血沁出,他却仰首又走上几步,冷声道:“你等若想进城,从我身上踏过去!”“呸”,不屑的将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他身子站得笔直,这一开口,嘴角鲜血阵阵沁出,可他就这么钉子般站在那儿,那冲天的彪悍气势,竟令达日阿赤心下一颤。
沙一鸣身后众巡捕也一个接一个走出,排成人墙,各个脸色坚毅,冷冷盯着面前几步外的黑压压骑兵。
“找死!”达日阿赤手握紧了马刀,敌人愈强,他摧残之心愈盛,折磨硬骨头最是有趣。
慢慢扬起马刀,达日阿赤眼中炙热无比,看着这几只顽强的蚂蚁被自己身后铁骑踩成肉泥,那场面想来刺激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