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现今握有雄兵数万,更用剿匪的冠冕堂皇大义,这取缔幕府还是颇费周折,现今能做的只是将这些师爷在将军府归了档,实则还是哪个官老爷的幕僚,就在哪个官老爷手下当差。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等这些官员一调动,革新的效果也就会渐渐显现。
而这些官员呢,借机虚报幕僚人数吃空饷的有之,隐匿不报免得得力师爷被调走的又有之,总之五花八门,什么应付方法都有。
叶昭暂时也没理睬这些吊花枪的官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是闹得不像话的,才令周京山去查一查,杀一儆百。
而周京山弹颏的这位潮州府就更绝了,却是堂而皇之将自己偷偷养在外面的妾侍报为“师爷”,中国官场第一个女秘书诞生,如此这位“师爷”不但有了银子拿,还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府衙,大白日就可与他偷情,可运气不好被正室撞破,这才有了知府夫人大闹潮州堂的一幕。
叶昭听了不免哭笑不得,后世史书如果记载,女秘书是这样诞生的,可也真令人无言了。
不过这潮州府,还真是敢想敢干,自己花样多,这些官员的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啊。
“这事儿你看着办,拿个章程出来。”叶昭说着话,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秘书室,可不也正在选人呢?
在这个时代,就算做皇帝,也可以极为轻松,但广州发展千头万绪,需要处理的文函越来越多,李小村等原幕府成员又都各管一摊,仅剩的几名师爷和笔帖式显然已经难以应付目前的这种架构。
是以秘书室的出台不可避免,招募十几名文员处理琐事,比如在电报局设点,接送寻常电文;比如传达大将军府文函到各房各机构,这些以前都是侍卫做,显然越来越不合时宜;又比如文函分门别类等等。
对于秘书室招募文员叶昭本来要求有一名女性,自是革新风气,为将来女性官员出现造个小小苗头,现今可就不由得有些犹豫。可又一想,官员腐败与否贪色与否与女秘书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衡量利弊,自己选拔女文员进大将军当差,还是积极意义多一些,是以也就不再多想。
周京山刚走,又有文函传到,却是内务局的密函,言道京里的消息,六王已经传令军机下喻,调僧格林沁部回京,休整一番,进山东破捻军。
上谕现在想来已经在路上,只是没内务局的情报快。
看来六王见公平党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时半会儿僧王难以平定,自也就难以形成以广西牵制广东之势,一个闹得不好,僧王再被那苏红娘个妖孽劈了,那可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干脆,党贼就令那小狐狸头疼去就是。
而密函另一个消息,则言道六王在朝堂上商议修筑京北铁路,引起了一番极大的争议。
叶昭知道,六王说到底还是个极为开通的人物,也一直力挺洋务派,但现今庙堂上,可并不是洋务派说了算,他虽是九五至尊,却怕是要同黄带子红带子们好好较量一番,远不如自己山高皇帝远来得自在。
看着电文,琢磨着,叶昭渐渐陷入了深思。
……穿着一身蓝色洋布袍子,叶昭溜溜达达的走在东城街头,行人熙熙攘攘,两侧店铺门脸也是越来越小,眼见前面就是广州的“贫民窟”,原来广州手工业作坊如油坊、织户等等都集中于此,是以那些打短工没有任何保障的“流氓”也就是流民大多汇聚以此,几年前,饿毙大街的情形都屡见不鲜。
而现今广州城工厂越来越多,这些流民的日子想来好过了许多。
叶昭穿着这蓝布袍子走在街上显得极不起眼,心下也舒服,到哪都引人侧目实在不是甚么好事。
这蓝色洋布虽称为洋布,实则是广州自产的机器布,可谓物美价廉,而做工精细的手织布和绸缎等等布匹自然成了高档布料,只有有钱人才买的起。机器布,廉价,质地也好,很快受到平民追捧,按照机器布的布价,过年过节的就算贫苦人家也能作身新衣服不是?
随着广州的发展,机器布、洋钉、火柴等等开始涌入东南亚市场,现今苏伊士运河未开,可想而知广州产品比之欧罗巴诸国高额长途运输后的产品,竞争优势是多么巨大,如果不是广州生产力不足,并不能冲击到欧罗巴诸国的贸易份额,怕又会起一场贸易纷争。
当然,叶昭最在乎的还是这机器布。
为什么?因为从古至今,“衣不蔽体”都是形容人贫困的样子,而且,很形象。
现在就算广东到处就业机会,可乡下人穿不起衣服的那大有人在,大多数贫苦民众都是补丁摞补丁,而一条裤子兄弟几个轮流穿可不是说笑,这样的家庭不在少数。
机器布的出现,土布作坊的集中,加之广东经济的发展,叶昭希望,一两年间,就是最贫困的人家,也能人人有身衣服穿,洋布不如土布耐用,农民喜欢穿土布衣,土布作坊却不会因为纺织厂的出现马上崩溃,而这个过程足以使小作坊主们革新寻觅出路了,一定抱残守缺的,那物竞天择也没办法。
来东城,叶昭边走边琢磨,自己要不要也拆迁呢,这东城大杂院区,危房也太多了些。
“叶,叶昭?”突然有清脆的声音,不确定的喊他。
叶昭转头,就是一怔,这,这是朱丝丝吗?
却见东侧大杂院塌了一半的围墙前,站了个俏丽的“村姑”,蓝花布的袄,黑裤子,膝盖上缝了红布补丁,但别具匠心的剪成蝴蝶状,却好像后世韩流风格的小饰物,添了几分不羁和叛逆之美。
当然,这是叶昭的眼光,旁人怎么看就不知道了。不过朱丝丝这身行头显然穿了几年,显得有些小,裹得她身子紧紧的,纤腰酥胸,柔美曲线毕露,是男人都会多看几眼。
“朱丝丝?”叶昭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怎么,到底还是被开了呀?”几天没见了,朱丝丝这村姑装扮,却是比那警装可亲可爱。
“今天我休息!狗嘴吐不出象牙!”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见叶昭上下打量,蹙眉道:“回家看你老婆去!”
叶昭就笑,朱丝丝这一身实在太搞笑了,尤其是那条黑裤子明显跟不上她苗条双腿的长度,显得短短的,露出来淡白袜筒和红布鞋,虽然土气,但不可讳言,实在是别有一番乡土村姑的诱惑。
只是这和那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官差别也太大了吧?
“你住这儿啊?”叶昭向大院里探了探头,里面槐树旁,有妇女正洗衣服呢。
朱丝丝却看着叶昭的行头撇嘴道:“怎么?没钱用了?”
叶昭笑道:“体察民情!”
朱丝丝嗤之以鼻,挥了挥手:“去吧!小心看路!别撞破了脑袋!”
叶昭笑着拱拱手,正想走,院里却是野马般冲出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吧,一身花布衣倒是崭新的,大眼睛滴溜滴溜的,一看就顽皮的很。
“姐姐,我要吃熏鸡腿!”小丫头抓着朱丝丝的手,摇晃撒娇。
就在叶昭以为朱丝丝会骂她之际,朱丝丝却痛快的点头,“好。”伸手将小丫头抱起,沿着砖路向西走,倒是和叶昭同路。
百步外就有个熏鸡店,对着街面有柜台,架上挂着烤熟的鸡腿、鸡架,澄黄嫩脆,离得老远就香味扑鼻。
被那小丫头一说熏鸡腿叶昭才觉得肚子有点空,在柜台前看了几眼,叶昭摇了摇头,可不知道是不是死鸡做的,怎么看和府里的熏鸡肉都不一样。朱丝丝一边指着一只小鸡腿要老板称,一边问叶昭:“没带钱?我帮你垫了?”
叶昭自不知道她是想打自己这只大老虎,摆摆手道:“好像有点脏。”
光头老板一下就瞪起了眼睛,“骗宁,侬呐撒么司赔啊侬?”
叶昭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对朱丝丝拱拱手,自顾自走了。
朱丝丝瞠目结舌,看着他的背影,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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