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大郎惊讶地挑眉:“小九真是敏锐。”既然华苓猜到了,他也就顺便把最近收到的消息说出来:“去冬陇右道的昆陵都护府部族叛乱,卫五在这场战役里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现任折冲校尉,从七品。他快马加鞭从陇右回归中原,过了岐州之后换水道顺流而下,到金陵应当就在这几日之间。”

大郎边说边看华苓,眼露促狭笑意:“三年不见,小九还敢咬人否?”

卫五连续三年在边关驻守,未曾回过金陵。今岁赶着开春就到了,必定是在边关过了正月初一就上路,不然即使快马加鞭,日夜操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节赶回来。

这个时候赶回金陵,自然是回来履行约定,准备与谢九定亲的。

“哼。”华苓撇过头去,想想又扭回头来问:“大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爹爹说的。”大郎眼睛眨都不眨地回答。

华苓气结:“大哥你都知道多久了,居然到现在才告诉我。”这年头消息传递只能靠人力携带信件,卫五还未到金陵,大郎已经知道了消息,也就是说这消息是在卫五动身之前不知多久就发出来了。

大郎眼神很无辜地耸耸肩,学的华苓的小动作:“还不是怕你听早了不高兴。——若是赶巧,过几日我们家去游春,说不定就能见着卫五咯。”

“嗯。”华苓轻轻应声,没再说话。那个野蛮人现在一定变得越发野蛮了吧?

两兄妹说说笑笑,很快就一更天了,在金瓯的催促下,华苓不得不起身回竹园,到这时候,谢丞公都还未归家。

初春正是各地春耕播种的忙时,需要关注各地农事的谢丞公正是最忙的时候,已经连续许多日二三更方才归家,孩子们同样日日上学,能相见的时间就少得很了。

大郎亲自将华苓送回竹园,转过风园就看到了牟氏、七娘和三郎。

大郎和华苓便上去问安。这两三年牟氏真的老得快了,鬓边白发掺着黑的,也不太爱戴鲜亮的宝石头面了,越发显得老气。

牟氏看着儿子的眼神透着满满的忧虑和怜爱,但三郎看见了大郎和华苓,就撇过头去,挣扎着躲开了母亲亲昵抚摸着他脖子的手,硬着脖子站在一旁。

牟氏虽然还端着庄重雍容的样子,眼神里却透着浓浓的忧虑,问大郎道:“我听说,三郎在学里与朱家长孙朱兆新不对付?”

大郎便将当时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不偏不倚,完了也不说会多加照顾三郎之类的话,只是沉静地站着。他很清楚,牟氏这些年防他和二郎跟防贼似的,或许,防爹爹也跟防贼似的吧。

三郎十天半个月总要大病小病躺上好几天,身体比七娘更差,原本开年后就该开始去王氏族学的,和四郎同期。偏偏又感染了一场风寒,又将牟氏吓坏了,将三郎拘在屋里不敢叫吹半点风,每天照三顿的吃最好的药,也还是花了十来二十天才完全好转。

若是牟氏认定他要做什么害三郎的事,会做出什么来,还真说不好。

听完大郎的话,牟氏点点头,露出一个尽量热情的笑容,和声道:“今日是多亏了大郎了。”她用锦巾拭了拭眼角:“母亲还记得你生下来身子骨就壮实,一岁半就识了几百个字,小时候也不知多省心,不哭不闹的……如今也这般大了,老爷说的对,大郎是个聪慧孝顺的好孩子,总记着照顾弟弟妹妹的,母亲心甚安慰。”

大郎垂下视线,淡淡说道:“太太过誉了,邵只是尽本分而已。”

牟氏看着夜色里长身玉立,神情沉稳的庶长子,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孩子,初初生下来就由她抱到致远堂,养了足足六年。小时候也是曾缠着她的衣角喊娘的,教什么都是一听就会,有了点好吃的都会拿给她试试。如今却只剩下了这样沉静的表情。

她再次拭了拭眼角,柔声道:“母亲知道,大郎是个好孩子,你三弟讷言少语,身子骨又差,需劳你这个当大哥的在学里多多看顾与他了。”

“是,大郎知晓。”大郎点点头。

三郎忽然狠狠推了大郎一把,然后一声不语,扭身跑了。

三郎的侍婢们的反应最快,匆匆追着三郎去了,庭院里偏僻的地方都没有悬挂灯盏,若是一个跌倒如何了得。

大郎后退一步站稳。牟氏连话也不及多说一句地往三郎的方向跑,焦急地一叠声催促着“多打几个灯笼!”“仔细看着三郎勿要跌倒!”

七娘往那边跟了两步,回头看看华苓,也没说什么,跟着母亲和双胞胎哥哥去了。

华苓仰头去看大郎,少年一双眼睛在灯火里幽然而沉静,看不清是怎样的心绪。

她便问:“哥,我们走吧?”

“嗯。”大郎摸摸华苓的丫髻,牵起她的手,两兄妹走进丞公府的深夜里。

☆、第32章 与四八同车

32

踏春是早春必做的活动,但一整个丞公府的主人要一起出游,种种准备又哪里是好协调的,于是生生拖过了二月,直到三月初三上巳节,丞公府的踏春才得以成行。不仅华苓,从二娘往下的姐妹们就没有不等得十分焦躁的,她们女孩又不像兄弟们日日到家外去上学,一年到头就盼着这几次屈指可数堂而皇之出游散心的时候——轻薄娇俏、最最时新的春衣制好了,连搭配的鞋袜、头面、香囊、巾帕种种都已经选了又选,搭了又搭,不就是想要鲜鲜亮亮齐齐整整地出现在满金陵城的俊俏少年郎跟前,享受被注目、被追随、被称赞的感觉嘛。

青春慕少艾,这可是自然而然的事。

至于华苓自己,就没有那么多期待看到美男子的心思了,一个是她现在已经算有未婚夫的人咯,另一个就是,她自觉自己心理还是比较成熟的,漂亮的人也见过不少,没有必要和小姑娘们一块儿春心荡漾。

她真正觉得期待的是,进了三月便是盛春时节,城外该长的花花草草都成气候了,可赏可玩的地方应该更多。

上巳日的清晨,华苓梳头发的时候辛嬷嬷就坐在一边给她揉手脂,乐呵呵道:“九娘子盼了这许久终于能踏青去咯,嬷嬷看着也高兴得很。嬷嬷听说是去南郊的那青波河边,在水边玩耍可要处处仔细些,若是衣裙沾了水容易着凉。还有踩踏那山野草丛总要经心些儿,长草丛里最是多蛇虫鼠蚁的,要是咬着了可怎生是好。”

华苓笑得眼睛弯弯:“嗯,嗯,嗯,我知道的知道的知道的~”一连说了三次也不用多喘口气,可见现在华苓好吃好住的,身体真正是壮实了。

在给华苓梳发髻的金瓶噗哧一笑:“九娘子又调皮了。嬷嬷放心吧,金瓯和金钏都是稳得住的,包管呀,怎么随着九娘子出去的,就怎么护着九娘子回来。”金瓶的语气和动作都总是十分温柔。

辛嬷嬷便放心地点了头。

对金瓯和金瓶的能耐辛嬷嬷是很清楚的,不知有多信任她们,即使她自己,也不能把九娘子服侍得这样好。毕竟是谢丞公手下出来的人,连各处的消息都能比别人早知道几分,没有见过很多世面的辛嬷嬷一心认为,世上最顶尖儿的侍婢也就能是这个样子了。她甚至觉得,即使是牟氏跟前最得用的大寒小寒,其实也不如金瓯金瓶多了。

金瓯就着窗下长榻,动作利落迅速地把要带出门的东西细细点过打包,轻声笑道:“婢子年后也还未曾出过府,能随九娘子去清波河边走上一转,不知有多高兴。竹园里的小丫鬟们都羡慕得很。”

丞公府规矩颇严,各园日用品和食材的采买都专门有执事负责,后院的仆妇丫鬟普通是不能离开丞公府的。仆妇们全都是终身属于谢氏的家奴仆,一家人都在府里供职,总之连出外探亲的机会都没有。

华苓想了想说道:“嬷嬷也许久不曾出府了吧?不若教金钏不去,让嬷嬷随我一同去踏踏青、散散心,好不好?”

辛嬷嬷忙摇头:“不用不用,嬷嬷在竹园里住着极好,也不爱看那花红柳绿的,就叫钏儿去吧,嬷嬷在园子里也好清净一日。”

华苓微微有些无奈,她知道辛嬷嬷这是照顾着她的颜面,也照顾着小丫鬟们的心思。金陵的世家小娘子们出门很少爱带年长仆从的,特别是奶娘,认为会给人一种没断奶、长不大的感觉。辛嬷嬷对这一点是很清楚的,所以从来不主动随她出外。

辛嬷嬷和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奶娘一样,当年是从江陵谢氏的本家调过来的。她在本家的丈夫早年病逝,生的一个男孩儿也没有养住,现在在江陵只剩下两三个关系极远的亲戚,平时也很少有机会来往。要知道,江陵本家在长江中游,距离金陵有上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