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们在一旁提醒着,华苓便回了竹园。府里处处都已经换了麻布,所有艳色的物件都撤了下来。廊下挂的灯笼成了白色的,散着惨白色的光。
华苓吃了半碗粥,换了身中衣,就让侍婢们和辛嬷嬷都各自去略歇一歇。待得天亮,还有许多仪程要走。
脱了鞋上床,听到窗边有些响动,华苓抬头看去。在烛光黯淡的光影里,是卫羿翻了窗进来。
“你来了。”她看了他片刻,慢慢地道。
“嗯。”卫羿说。他走近了来,看见华苓一脸漠然。卫羿拢了拢眉,站了站,道:“明日不能来拜,我如今且向岳父大人全了礼。”说着又翻窗出了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羿重新站在了华苓跟前。
“明早出发?”
“嗯。”
“你来看我吗?”
“嗯。”
“你拜过了我爹爹吗?”
“是。”
“多谢你。”
“不必谢。”
“你能抱抱我吗?”
“好。”
卫羿在床边坐下,将华苓揽进怀里。
体温融融,非常温暖。
“什么时候要走?”
“再过半个时辰。”
“这回要去多久?”
“即便顺利也要开春才能南返。明年你需守孝,后年我定会回来。”卫羿无声叹了口气。
华苓忽然发现,以前的自己傻得很。可以开心的时间拿来生气了,可以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自己呆在家里。如果不是卫羿还来看她,她连一个拥抱都得不到。他是活生生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摸索着摸到卫羿颈侧,那里的牙印还未散。她从卫羿怀里坐起身,扯松中衣的衣襟,点了点前胸道:“你说我是你的。我同意这一点。这里你可以咬一口。”
卫羿便当真咬了一口。
两人相拥而歇。
☆、第159章 爹爹后事
159
早朝的金銮殿上,道庆帝方才在仪仗队伍的簇拥下来到,未及安坐,面有哀容,向殿上百官道:“昨闻丞公仙逝,孤何其心惊也。实不敢信之。丞公熙和乃是我大丹朝栋梁人物,突然仙逝,于我丹朝,便犹如那不周山突至倾颓,山崩也,海裂也,孤心中追思不已。”
殿上朝臣们多是面有哀色。同样已经年近六十的王相公越发显得清癯了,脊背微微佝偻。他举了举手中笏板,慢慢地说道:“圣上节哀。圣上容禀,如今我朝国势蒸蒸日上,四海清平,此其中不可不提丞公鞠躬勤政之功。丞公在朝三十载,为我大丹贡献心血无数,其功绩绝不啻于往前任一位丞公。丞公熙和享寿五十五载,一朝驾鹤西去,亦算得喜事。如今之首要者,圣上当代表我大丹对丞公熙和行褒奖之事,各地也当广而讣之,令举国哀之。”
“相公说得极是。”朝臣们纷纷称善。
道庆帝也是颔首,这位皇帝愿做的倒是比相公所请求的要更多些。他沉容说道:“相公有理,便依相公所言。孤已命内廷打点哀仪。丞公高德高义,孤幼时得丞公教导,至今感念。今日并不正时,明日朝后,孤便与相公、辅公、朝上诸臣同往老丞公府邸,亲去吊唁,如何?”
依照大丹风俗,死者去世第二日乃是家人为其沐浴入殓之日,入殓之后,宾客才好前往吊唁。所以道庆帝如此说,倒是很通晓礼仪的。
朱辅公今日也在朝上。辅公听了缓容说道:“圣上大德。如此甚好,臣敢不从命。”
圣上、辅相二公都如此说了,朝臣们那里还有不追随的,都道定当同去。
……
丞公的灵堂是设在了丞公府正门往里的第一座院子,这里原本是招待贵重客人的庭院,平时锁了起来并不开放。
满堂素色。
在江陵接父亲丧报以后,大郎立即登船赶返,终于在八月十九日傍晚回到了金陵家中。
“大郎君,该入殓了。”
专门从外头请来的,最通晓丧葬仪程的一位总管肃容催促。
堂外丧乐队伍吹奏起哀乐来。大郎与六娘身为如今家中最长的孩儿,便一人扶首,一人扶腿,将父亲送入阴沉木所制的棺椁之中。
华苓与兄弟姐妹们都跪在堂下,柚娘也在一旁。至于凤娘,才筋疲力尽生了孩儿,身上有血光,与小儿都不可以进灵堂,就只是抱着孩子在云园中焚香遥拜。
仵作为老丞公开脸开光,一系列仪程过去,仵作肃声道:“诸事停当,诸位亲属速速上来过目。”
于是华苓跟在兄弟姐妹们后面,绕着棺椁行了一圈。
棺中堆满锦绣,爹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一品紫朝服,上绣白泽、仙鹤。头戴乌纱官帽,腰勒白玉带,脚踏红底绣纹朝靴,庄重威严。
姐姐们都在默默垂泪。四郎咬着牙哭,一张小脸鼻涕横流。华苓往爹爹的面容看去。一张生机逝去的面容灰暗、静默得叫人害怕,不忍去看,但是想到这是爹爹,盖上棺盖以后,就再也见不得了,她便仔仔细细地将爹爹多看了几眼,记在脑海里。
从此,再也没有爹爹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