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果然还没停。
大抵是气候的缘故,这阵子经常下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陶嫤站在廊庑下,伸出白腻的小手接了几滴水珠,转头气呼呼地责怪寒光:“都怪你昨晚乱说话,现在好了,雨真的没停。”
寒光一阵委屈,“还不是姑娘您问婢子……”
反正她就是不管,把郁闷都撒在了寒光身上,就连今儿个听戏也不带她一起。陶嫤只带了秋空和霜月两人,路上湿滑,她牵裙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老远便看到陶靖已经骑上马等着了。
陶嫤从秋空手里拿过双环牡丹油纸伞,快步走到陶靖跟前,踮起脚尖试图把伞递给他:“哥哥为何不撑伞,淋病了怎么办?”
“我没事。”陶靖身强体壮,这点小雨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反而怕陶嫤把自己淋湿了,俯身接过油伞替她撑着,抬头看向后面的丫鬟:“过来替三姑娘打伞。”
秋空三两步上前,“姑娘快随婢子到马车上去吧。”
无奈陶嫤怎么都不肯听,非要让陶靖撑伞才行。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当然不想让他有任何意外。
可陶靖不这么想,他是个男人,这点雨一边骑马一边打伞成什么样子?
最后实在拗不过陶嫤,索性跟她共乘一辆马车,往梨春园的方向去。
陶嫤总算露出笑意,得逞似地弯起唇角,“既然如此,哥哥不如跟我一块听戏吧?”
陶靖看她一眼,实在是拿她没办法,“这才是你的目的?”
“才不是呢。”她双眸弯弯,讨好地挽着他的胳膊,“我是真的关心你嘛。”
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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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靖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不能跟你一块听戏了。”
陶嫤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问:“有什么事?”
陶靖没什么可瞒她的,是以实话实说:“去明秋湖,定陵候世子在山庄里设了宴,邀请我今天过去。”
定陵候世子何珏是何玉照的长兄,同陶靖交情甚笃,两人志趣相投,情同手足。
何珏跟何玉照不同,他是个直肠子,性格憨实,从不拐弯抹角,更不会处心积虑地陷害别人。陶嫤对他的印象不错,盖因上辈子他曾帮过陶靖许多回,在陶靖背井离乡后,他每个月都会帮忙往陶府传递书信。
陶嫤闻言,遗憾地哦一声:“那你今晚回家吗?”
陶靖道:“或许明日才能回府。”
不多时到了梨春园门口,陶嫤踩着黄木凳下马车,门口正好有孙府的人等着他们。那名小厮上前询问他们的身份,得知陶嫤就是孙府的三姑娘后,恭恭敬敬地弯腰引路,“二位请随小的来,我家姑娘已在二楼等候。”
梨春园一楼搭了个戏台子,台下围着坐了不少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听戏。
陶嫤对这些了解不深,听不出台上唱的什么,只顾跟着小厮从侧门往楼上走。楼上别有洞天,每个雅间以黄梨木雕花屏风隔断,一边是安宁的街道,另一边是楼下戏台。窗户镂空,透过绡纱传来徐徐凉风,吹散了角落里的熏香,袭来袅袅香气。
小厮停在一扇屏风前,朝里面道:“姑娘,陶三姑娘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折屏从里面被人推开,露出一张笑吟吟的娇靥。孙启嫣亲自给她开门,“叫叫,你总算来了。”
言讫一滞,看清陶嫤身后的人后,笑容一僵,两颊慢慢洇出一抹可疑的粉色,“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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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靖抱拳,恭谦疏离,“在下陶靖,多谢孙姑娘对小妹的邀请。”
孙启嫣怔怔的,少顷慌忙别过头去:“没什么。”
她面上装得淡定,可是袖筒下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裙子。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更没想到他就是陶嫤的兄长。上回在小弟的满月宴上见过一面,她不好询问他的身份,本以为再无见面的机会,想不到……
陶嫤偷偷观察她的反应,禁不住抿唇一笑。她可真不会掩饰自己的心事。
陶靖只送到这里,接下来还要去明秋湖山庄,便叮嘱陶嫤道:“听过戏后就记得回家,别到处跑。”
说着又对霜月秋空道:“好好照顾三姑娘。”
这才转身下楼。
他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孙启嫣一眼,态度端的十分君子。
孙启嫣情不自禁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露出几许遗憾。
唯有陶嫤知道其中内情,边推着她入屏风边故意抱怨道:“我大哥可真啰嗦,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的。”
孙启嫣长睫一脸,支支吾吾地替陶靖解释:“你大哥是因为关心你才如此……”她猛地一停,恍悟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惴惴不安地偷看陶嫤一眼,见她没有察觉才继续道:“其实我也想要一位哥哥,可惜家中数我最大。”
陶嫤正好跟她相反,虽说在家里不是最小的,却是有最多哥哥的。陶府便不用说了,光是国公府便有七个表哥,说不定以后还会再多一个世子哥哥。
她打趣道:“这样好了,你跟我做结拜姐妹,以后我的哥哥就是你的,你看好不好?”
孙启嫣一愣,想了想坚定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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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陶嫤明知故问。
孙启嫣一张俏脸被问得通红,任她说什么都不肯开口。
她若是跟陶嫤做了结拜姐妹,那陶靖不就成了她的兄长?虽知缘分渺茫,但她还是抱着点儿希望的。若真成了兄妹,那便是一点希望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