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自己也有帕子,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罗意青递过来的手帕,在脸上擦了几下,将手帕塞到自己袖中,“我洗好了再还给你,还不知阁下贵姓?”
罗意青道:“不过是个手帕,姑娘不用还了,在下姓罗,罗意青。”
“罗、意、青。”徐瑛念了一遍,笑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她正冥思苦想,就见远处徐幼珈和周肃之并肩而来,周肃之身材高大挺拔,徐幼珈只到他的肩膀处,两人走在一起,却有种意外的和谐感。
两人也来到凉亭,徐幼珈招呼道:“二姐姐,罗解元。”
“罗解元?京都解元罗意青……啊,我想起来了。”徐瑛终于想起来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去年我在蔡阁老的生辰宴上听说过你,”徐幼珈拼命朝她使眼色,徐瑛却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你是蔡姐姐的未婚夫。”
“原来是的,”罗意青苦笑一下,“现在却已经退婚了。”
“啊,退,退婚?”徐瑛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这么好,蔡姐姐为什么要退婚?”
罗意青无奈地说道:“是我要退婚的。有高僧说我们八字不合,必须退婚。”
“这样啊。”徐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所谓高僧判八字不合,一听就是借口,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样温暖亲和的京都解元同漂亮温柔的阁老女儿退了婚。
徐幼珈生恐徐瑛心直口快地再说出什么话来,上前拉住她:“外面冷,二姐姐去我的屋里坐吧。”
姐妹两个去了凝玉院,徐瑛心想,罗意青和周肃之看来很是投缘,那他退婚的详情也许周肃之知道,那徐幼珈可能从周肃之那里也听到过。
“四妹妹,”徐瑛抿了几口茶,问道:“罗解元和蔡姐姐为什么会退婚呢?”
“你可别再叫她什么蔡姐姐了,你肯定觉得她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徐幼珈前世也见过蔡文蕙无数次,还真是从没看出她的性子如此毒辣,她低声将蔡文蕙试图毒杀罗意青的事讲了一遍。
徐瑛都惊呆了,“你,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徐幼珈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当时就在天香楼,那可是我亲眼所见。”她没说是自己救了罗意青,只说是他偶然发现了茶水里的毒。
“罗意青可是京都解元,学问、容貌、家世都不错,性格还那么的好,蔡姐……蔡文蕙竟然不喜欢他,”徐瑛不解地摇摇头,“就算是不喜欢,直说就是了,她真不想嫁,罗解元那样的人,肯定不会让她为难,必会自己想法子退亲,她做什么要害人性命呢?”
徐幼珈盯着徐瑛,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姐姐,你好像很了解罗解元的样子啊,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相交到如此地步了?”
徐瑛瞪了她一眼,抬手就在她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少阴阳怪气地说话,我从小到大,真的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男子,温暖得像阳光一样。”
徐幼珈笑着躲开她的手,心里把她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细数一遍,悲哀地发现,徐瑛身边的男子还真的都挺差劲的。
罗意青回到家中,张夫人问道:“怎么样,徐二姑娘收到玉雪膏,有没有喜极而泣啊?”
喜极而泣?原来她哭了是因为太高兴?罗意青点点,“母亲怎么知道她会哭?”
张夫人一笑,将徐大老爷辗转托人送来玉雪膏的事讲了一遍,“那药膏想必本就是徐二姑娘治伤用的,被她父亲给抢了,你给她送了回去,她必然会高兴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罗意青惊诧地睁大眼睛,难怪她说从未见过好人,会感伤地哭了,“那徐大老爷真是她的亲生父亲?”
“偏偏就是亲生的呢。”张夫人叹口气,将徐府大房二房分家的事讲了一遍、
罗意青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二房只有徐姑娘和她母亲两个弱女子,孤儿寡母,这大房也忒不要脸了,分家一分银子都不给也罢了,二房有钱自己也能过,竟然大冬天地就逼着搬家,还一天都不得耽误?!”也不想想,两个弱女子带着一大堆的仆从家当,该何处安身,徐姑娘生得那样的倾城之姿,又带着大笔身家,会不会被坏人盯上?亏得有周肃之护佑着,不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张夫人鄙夷地撇了撇嘴,“这大房可不就是不要脸吗,也就这么个徐二姑娘,算是出淤泥而不染,和徐姑娘关系不错。”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膛,“阿弥陀佛,要是那会儿徐姑娘出了什么事,哪里还能在上元节去天香楼,也就不能救你,那你不就被蔡……”
罗意青也有些后怕,暗自庆幸徐姑娘那时候没出事,他又想象了一下徐瑛的处境,叹道:“生在那样的人家,有那样的父母,徐二姑娘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若是同流合污倒了罢了,偏偏还还有一颗清醒的善良的心,无法认同父母的所作所为,又制止不了,心中想必十分难受吧。
“谁不说是呢,”张夫人认同地点点头,“所以,那玉雪膏转了这么大一圈,最终还是物归原主,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二月初九就是会试了,初五的时候,张夫人和罗意青又来了双柳胡同,罗意青自去明和院,同周肃之交流会试的心得,张夫人则去了舒雅院,和顾氏商量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徐幼珈也在一旁专心地听着。
乡试和会试都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三天要一直待在那个小小的号间里,只有一块木板,白天当桌子,晚上当床,睡在上面连腿都伸不直,考生只能提个篮子,装些吃的和笔墨,这样连着九天考下来,只有身体好的还能正常走路,好多人都是家人抬出去的,有那身体差些的考到一半就晕过去了。
顾氏和徐幼珈听得直咋舌,张夫人是照顾过罗意青乡试的,颇有些心得,“现在天气冷,身上披个厚实的大氅,晚上还能裹着睡,不然要冻坏了。吃的就带刚烘出来的饼子,虽然放一天就硬了,不过考场里有热水,还能咽下去……”
徐幼珈顿时开始忧虑了,肃表哥冬天只穿稍厚实些的锦袍,根本就没有大氅,不行,得赶紧准备起来才是。
顾氏和张夫人商量好了会试要准备的东西,对徐幼珈道:“你且先去吧,我和张夫人说会儿话。”
徐幼珈正想着走呢,起身道:“娘,库房的钥匙给我,我要去找些好皮子。”
顾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让兰香把钥匙给娇女儿,“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狐皮,你随便挑去。”
徐幼珈拿了钥匙急匆匆走了,张夫人问道:“她这是……”
顾氏道:“该是要给肃之准备大氅,说起来,我有件事要麻烦夫人呢。”她把想让张夫人做媒的事讲了一遍。
张夫人笑道:“哎呦,这可是大好事呢,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就般配,郎才女貌,将来必能和和美美的。”她想了想,“既然两家都是乐意结亲的,那纳采和问名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两天就可以办了,等咱们去善觉寺的时候,正好可以合这两个孩子的八字呢。合八字原本应该是男方家中去做,不过,你们这样亲近,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了,再说,周解元这几天要会试,会试完还要准备殿试,估计有的忙呢,正好咱们要去善觉寺,顺便办了就是了。”
顾氏起身向张夫人行了个褔礼,“那就要劳烦夫人了。”
张夫人一把拉住她,“莫要客气了,替人做媒那可是添福气的好事,更何况是这两个好孩子呢,我现在就去外院周解元那里,和他商量一下细节。”
徐幼珈拿了库房的钥匙,指挥着小丫鬟把狐皮都搬出来,挑了毛色相同的几块,又挑了几匹厚实朴素的料子,带回了凝玉院。
她先把狐皮都拼在一起,狐毛要顺的一致,按照大氅的样子裁剪好,再细细地缝起来。
正忙活着,听见周肃之唤了一声“娇娇”,抬眼一看,他已经进屋了。周肃之看了看她铺在床上的狐皮,问道:“娇娇这是在忙什么?”上午张夫人和他商量了定亲的细节,两人这就算是正式开始议亲了,他心中十分高兴,午膳都多用了一碗饭,结果等到未时也没见小姑娘过来,还以为她又像前两次那样在躲羞呢,没想到却是在忙活着缝制什么。
“肃表哥。”徐幼珈直起身子,“我要赶紧给你做个大氅出来,这二月的天气还这么冷,你会试的时候要考九天呢,晚上在考场的那个小号间里睡会很冷的,你穿着大氅进去,晚上就裹在身上。”
原来小姑娘没去明和院,是在这里给自己做衣服啊,周肃之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甜丝丝的。他是经历过九天乡试的,确实不好过,不过,他并没有见过徐幼珈做女红,生恐她伤了自己,他拉过徐幼珈的手,仔细地看了看,见十个指头光光的,没有被针扎过的痕迹,这才舒了口气。
徐幼珈笑道:“肃表哥担心什么,别看我这样,我的女红也是不错的呢。”前世最落魄的时候,她和春叶还要绣些帕子换钱呢,重生之后,她做女红总会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索性就再也没动过针线,反正母亲也不会要求她做这些。
周肃之看了看她缝制好的部分,果然阵脚细密,一看就功夫不错,“娇娇,这些让丫鬟们做了就是,何必自己动手,不要累坏了。”小姑娘给他做衣服,他心里虽然甜,却又舍不得她受累。
“不累。”徐幼珈摇摇头,“我常年也不动手,就只给肃表哥做件大氅而已,不会累的。再说,肃表哥的衣服,我想亲自动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忙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