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鬼王。”伴月悄声道,“原是想借题发挥,借着魔族之事将神族拉下来。”
沉桑往前跨了两步,几乎与殊羽并排,他抬起细长的手指贴在嘴角,煞有介事地小声道:“神君殿下,你放心,我不是来坏你大事的。”殊羽咬咬后槽牙,杀意蔓延开来。
“神君可真是将三界各族耍的团团转呢。”沉桑轻笑,带着幸灾乐祸,“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想跟着你赌一把。”
殊羽瞥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既敢作这般打算,自然有万全之策,鬼王不怕着了我的道?”
“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神族殿下亲自将把柄送过来,我不接着岂不辜负?”沉桑发出一阵轻笑,“等过了今日,三界会是个什么情状?神君这么做,至神族于何地?先不论魔族之事,届时神族天帝颜面何在?众神官如何自处?巫族、妖族会站在谁的一侧?若真的魔族复苏魔王出世,于我们百鬼族又有什么坏处?更何况我去一趟大荒汤谷,放走一批溯风族族人,加速封印松动,于魔族、溯风族而言都是功德一件。”
“鬼王如此煞费苦心,还以为能就此一跃登上三界首族呢,还不是得屈就在魔族、巫族之下?”殊羽笑道。
“此言差矣。”沉桑摸着腰间的飞镰,“万事万物讲个循序渐进,但三界一乱,免不得生灵涂炭,世间一旦怨气鬼气丛生,于百鬼族而言可是最最上乘的修炼助益,诚如千年前浩劫,于其他各族而言是灾殃,于百鬼族而言却是利大于弊……再待到魔王彻底出世,神族也好,巫族也罢,哪一个能逃得过,两千年前魔族被封印,你们二族可是居功至伟。”
“呵,”殊羽一声讥笑,“鬼王未免太涨魔族志气灭他族威风了,既然两千年前能封印他魔族一次,两千年后自然能封印第二次,即便你百鬼族愿为虎作伥,神族也没什么可怕的。”
“是吗?届时你们神族一脉,魔族一脉,被欺骗蒙羞的巫族又是一脉,三族相欺,我百鬼族隔岸观火,时不时推波助澜一下,最后收个渔翁之利也无不可。自然,我这次赌的,是魔族赢,神族巫族,万劫不复。”
沉桑抬眸看一眼洞穴外的火海岩浆,继续道:“两千年前魔族是如何被封印的,神君自然知晓,如今三界中还有谁能做到?哦,是了。”他眉眼一挑,“神君正在找这人呢,可神君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再看那心上人一眼吗?”
殊羽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他眼中杀意愈盛:“一千年前大婚之日,想来是坏了鬼王的好事,如今蛰伏千年真是委屈鬼王了。”
“与殊羽神君相比又算的了什么?神君才是痛失所爱苦苦等了千年,不过终究皇天不负有心人……你擅自启用三界禁器引魂盏,天帝非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暗地里助你?神君呐,”沉桑嗤笑,声音低沉到湖底,“大荒汤谷的封印为谁破坏,魔族又是何人放出来的?”
明明置身烈焰火山,此刻却泛起阵阵寒噤,难言的冰凉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殊羽不觉微微战栗,他竭力按捺下将要冲出天际的杀意,无言后退几步,冷冷望着眼前的一干人。其余人见他二人耳语许久,皆面面相觑按兵不动,白果子见殊羽脸色十分不好,正六神无主间,忽然,沉桑眼风一转,直直看向他。
“你一介小妖,除了添乱别无二用,你可知殊羽神君为何去哪儿都带着你?”
白果子愣在原地,一时反应不及,沉桑逼近一步继续道:“冷情冷性的殊羽神君待谁都是一副死人脸,怎的对你格外亲厚体贴,你就没想过原因?”
“他……”白果子愣愣的,“他答应了爷爷要照顾我。”
“哈哈哈!”沉桑大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如今三魂七魄可是还差一魄?”
殊羽终是沉沉开口:“够了,这些事不用你告诉他。”
“真是好担当。”沉桑转向别处,视线随着瞟了一圈,“那这些为你卖命的神官小妖呢?他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还是打算等他们被三界钉上耻辱柱也不发一言。”
一时间无人答话,也不知各自在盘算些什么,夜吟有些受不住了,扇着扇子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殿下稍安勿躁,”沉桑道,“一会儿便知,我差人通知了巫王,他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事不宜迟。
殊羽忽然揽过白果子,携着他往洞穴外飞去,脚尖轻点铁索,沿着铁索纵身往前,最后落在铁索中央的一处石台上。原来不止一条铁索,那石台边缘绑着数条极粗的铁链,自四面八方而来,往四面八方而去,石台高高悬在空中,下面,是滚滚浓烈岩浆。
他于洞口处设了结界,伴月一行过不来,鬼王也没有要硬闯过去的意思。白果子茫然地望天望地,自脚底传来的惊人热浪将他闷出一身汗,就在他斗胆往下张望时,突然于不远处升腾起一面如海市蜃楼般的镜子,惊鸿一瞥间一双紧闭着的眼睛兀然出现,眼睫纤长,眼角上挑,左眼下是一道比火焰还要炽烈的赤色面纹。
那双眼,突然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