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博源的眼神幽远漫长,如一口无底的深井,终于就要看到尽头。
月笙箫的神情很稳,平静又极其的耐心,压低声音:“王上有一个秘密,不能被天下人知道,现在时机正好。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去做,很可能会死……”
……
外界的舆论已然如烈火烹油,天下文人就像被挖了祖坟一样,别说提拔寒门的春闱考试了,他们不弃笔从戎反了都不错了。
当初帝王因为恼怒暗地里撺掇逼迫徽之谋逆的世家,才将入宫为质的世家子弟口头称作侍君以作为难,如今却成了王上早就图谋不轨、荒淫好色的佐证。
无意造成这一误会的罪魁祸首跪在堂下,隐有愧色的请罪。
姬清看着单膝跪地的靖荣,并没有外界想象的盛怒或者焦虑,冷淡又平静,若有所思。
原主一开始宣召世家的贵公子们进宫,当质子敲打不假,也有报复的意思,但主要是提拔选用能委以重任收归己用的人才。
然而禁宫的大统领靖荣和他的门下却全都是寒门,自小见惯世家的压迫和鄙夷对待。
宫门口遇见了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世家子,靖荣便故意曲解王命,装聋作哑把那些贵公子一律当因罪入宫的侍君对待。
原主毒发病中,本就身体兼具精神状况不稳,后来就是知道了也并无指责靖荣,能报复恶心到世家他也很乐意。
当时大家都知道实际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气愤也并没有把侍君的称呼当真。
姬清一直遵守着原剧情,这一段自然也是这么发生的。
然而,现在被幕后之人断章取义的一番操作,真真假假的流言出去了,谁还在乎当初的实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口黑锅便背定了。
“起来吧,孤既然当初默许了现在也不会怪你。”
“多谢王上,靖荣实在有愧。”
姬清直直的看着面前这个英武坦率的男人,对方就像一只主动收起所有利爪的猛兽,在主人面前伪装得乖巧听话,却完全掩饰不住天性里的凶戾狡黠,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暴起反噬、凶性毕露的压迫感。
姬清看过原剧情,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从未相信过他的忠诚。
但现在,就算他仍旧背叛,姬清也可以信他了。
“其他都没关系,有一件事孤希望你能做到。”姬清看着面前收敛起所有锋芒故作无害的靖荣,“无论发生什么事,现在、以后,都把沈笙歌放在你首要保护的第一位。”
“是,王上。”靖荣专注的看着他面具后的眼睛,毫不犹豫的答应,仿佛对方任何的话语他都不会违背一般。
姬清每次看着他们,心底都有些微妙。
原剧情里,独孤靖荣是为了带沈笙歌离开紫宸宫才背叛了原主。
原本的剧情里,笙歌是被沈家出卖送进禁宫的,他不爱原主,原主一心沉浸在徽之的过去里把他当做替身,对他时好时坏。
但是笙歌这样的人,谁又会真的讨厌呢。
笙歌的爱本不该属于姬清,是他无意夺走了本属于别人的珍贵。
过往的世界里姬清一向并不在意这些,每一个被他吸引的人,对姬清的态度都是他们自身渴求的投射,想要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
笙歌的渴求,姬清却看不到。他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也没有什么能给对方的。
这个人不属于他的世界,也不该是他的信徒。
相反,却是姬清从他这里拿走了许多。
笙歌他本该被人小心的喜欢,温柔的对待。
无论是一心谋逆向往帝位的月笙箫,还是追求声名地位建功立业的靖荣,甚至包括半生埋葬在宫廷阴谋,余生只有复仇的宇文珩,在原本的命运里,他们每个人都对他心怀善意。
就像黑暗沼泽里的植株,对山顶之上吹来的自由温暖的风的向往。
不是现在这样,每个人看着笙歌的目光,都含着冰冷淬毒一样的恶意。
姬清也在一直看着他们。
光和暗同时等着你,快乐和痛苦同时注视着你,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要他?而不是笙歌?
是痛苦入喉的回甘会更深刻更甜美吗?
放开这些附骨入髓的偏执,只选择简单轻松的部分,不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快乐?
偏要不满足,执着于不可能的对立折磨。
每个人都跟他有仇。文珩是国仇,博源是家恨。
徽之两兄弟,是权利,是嫉妒。
冰冷残酷的杀戮倾轧里,却想要追求不可能的爱,人真是有趣的生物。
姬清对着靖荣颌首:“你去吧,后宫的案子继续查。”
靖荣退下之后,姬清便召见了月笙箫。
姬清的声音轻慢又冰冷,一字一句说得却是:“笙箫,你去替孤写一篇骈赋,华美一点。孤要天下人读了都知道,沈家的十五郎如冰如玉、高洁出尘,是孤一见倾心非他不可,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月笙箫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波动,声音却平稳:“是。”
竟然,不惜自毁也要保他吗?
陛下是对谁都这么多情,还是真的爱上沈笙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