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2 / 2)

远处,春风里,似是走来一个人。

他执着一柄紫竹伞,穿红衣。那衣裳的颜色在他身上,比这漫天的飞花还妩媚明艳。

风花星雨迷了闻人重天的眼,看不清那个人伞纸下露出的半张脸, 只觉得唇边的那抹笑,温柔和暖,好看极了。叫人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踏着春风花雨而来的人,将伞移到闻人重天的头顶上,露出皎洁美丽的容颜。

濛濛的眼眸里轻轻浅浅的笑,笑得纯澈无忧,温柔狡黠。如同昨日才见过,中间并无生死不知,也无相思无望。

闻人重天直直的望着那个人,下意识想笑,想说许多话,嘴唇动了动,又颤抖得忍不住要哭了。

那个人温柔包容的看着他,手指仔细的抚过他潮湿的眼睫,瘦削苍白的脸。

纤长莹润的手指,似二月枝头星白的玉兰,牵着那只粗糙狼狈,被剑和岩石划伤染灰,枯木一样的手。

那个人弯着眼睛对他一笑,空寂绝望的深渊山谷开满了花,也不极那个人笑容来得甜。

就这样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踩着花海,带他走出这片深不见底、灰暗冰冷的深渊。

深渊之上,飞雪银霜,一队迎新的花轿等在那里。

花轿的颜色和那个人身上的红衣一样,唯有闻人重天是格格不入的灰色,但这个时候,哪里还会在意?

花轿四面都是空的,那骑在马上的人也走得慢极了,一直跟他的花轿并着肩,也一直温柔的回望着他的注视。

那个人也知道的,知道闻人重天再也不能承受离别,不能忍受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下马,落轿。

红衣的郎君,背着他白发的美人,一步步跨过一个又一个门槛。

当年他们逃离刹魂山,山下的溪水被阳光晒得好暖。

这个人背着他的人,迎着满山的韶光第一次亲他,问,明明好喜欢却下意识紧张闭着眼睛的他,亲亲了要怎么办?

他说:“等你长大,娶你过门。”

那时候太小,时间过得好慢,怎么都等不来长大。

后来却太快,他总以为他等不到了。

闻人重天靠在那个人的背上,眼泪静静的一滴滴落下,他的眉宇却一片平静安然:“这个梦真好。好得我舍不得醒来。”

新房的床帐也是一样的红,那个人温柔的去吻他额头的魂花:“那,我陪你做梦。”

闻人重天把他抱紧,一边发着抖收紧,一边不舍的清醒:“可是,比起和你一起的美梦,我更想在死之前找到你。”

比起梦中的婚礼,他更想死能同穴。把他们埋在一起,来生便也能继续青梅竹马。

……

睁开眼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推开压下来的棺材板。

睁开眼的闻人重天,似是从一个梦进了另一个梦,魂牵梦萦的人握着他的手,就躺在他的身边。睡着了也下意识亲昵依偎着的姿势,就和十几岁时候的他们一样。

门外有小声的争执声。

“黎长老是不是修炼成精了?他修复好的傀儡,居然能自己把自己送回来?”

“我怎么觉着,更像少教主诈尸了。”

“滚滚滚,会不会说话。”

“就你会说话,就你能,想出用傀儡招魂的好办法,你看看,等下杜长老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闻人重天怔怔的看着身边恬然好梦的青年,耳听的门外少年人活泼的争执,恍然觉得南柯一梦,过去种种,犹如当年刹魂山上,做了一个长睡不起的梦中梦。

青年眉间微动,睡眼惺忪的醒来,对他软和的一笑,揽着他的腰又闭上眼睛,喃喃着:“大美人,今天不练剑好不好?我走了很远的路才走回你这里,好累啊。”

闻人重天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欢喜悲伤,不知如何是好:“好啊,不练,以后都不练。”

姬清闭着眼睛,摸索着坐起来,把自己送进他的怀里,靠着他的肩又累极了的睡去,半梦半醒说:“你睡了好久,是不是又做了噩梦?别怕,我在的。以后都不会有了。”

闻人重天抱着他,想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他想把他藏进心里,捂着,暖着。相思爱意,第一时间就叫彼此感知到。

谁也不能从他手里夺走,谁也不能伤害这个人。

“你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又做梦了?我不怕噩梦。我害怕你的噩梦里,不要我。”脆弱沙哑的声带,哽咽着,小孩子一样的哭出来。

在最不设防的人面前,在一切劫难平息之后,终于可以袒露他所有的悲伤,被抛弃的孤独:“你自己跳下去了,你不要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为什么你不等等我?”

明明他还活着,这个人就先跳下去了。

姬清埋首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的颤抖,慢慢睁开眼睛:“大美人,我也想保护你啊。遇见我你真倒霉,所以,我得对你好一点。只要你还在等我,就算是跳下九渊地狱,也一定爬回来。我说过,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

他一点一点的啜吻,这个泪流满面隐忍哽咽的男人,就像吻化一捧积年的冰霜。

“傻瓜闻人,为什么总想为我而死?我想要你因为我而活得更好。重天哥哥在,清清就在。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以后,再也不会有噩梦了。”

屋子里的哽咽并没有因为他的温柔而停止,反而因为被温暖,越发柔软得一塌糊涂,心都化了:“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到老,死了埋在一起才算。”

“好。”

“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