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成亲的这天夜晚,秦春娇却并不自在。
经历过白天的热闹喧嚣之后,夜晚的易家显得尤为落寞寂静。
秦春娇坐在窗边,窗屉支着,夜风自外头不时的进来。
已是八月底了,白天的日头晒在身上虽还有些炎热,但夜晚却已很有了几分凉意。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纱绸单衫,底下是一条绸裤,长发已经放了下来,就垂散在脑后。
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桌上盛放膏脂的瓷盒子,她心里想要构思些什么新鲜花样出来,却又懒得去想。
窗外是浓的化不开的夜色,乡村的夜晚宁静的仿佛凝固,偶尔有几声犬吠传来,却更添了几分静谧。
娘嫁了出去,跟继父到城里去了,峋哥今天夜里也不在,秦春娇只觉得寂寞到难以忍受。
以往夜里,家中总是热闹的。
吃过了饭,娘会跟她说些女人间的悄悄话,易峋会抱着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和她商量着铺子里的生计买卖,夹着些不安分的亲昵。
想起易峋那温热且有力的怀抱,想起他身上的气味儿,秦春娇竟然情不自禁的轻轻呢喃了一声,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两颊热了起来。
几乎不用易峋挑逗,仅仅只是回想,就让她情动如斯。
尽管还没有成亲,但她已经被易峋调教成了,属于他的女人。
无论是这幅身子,还是她的情感,都深深的渴望着他,打上了他的烙印。
夜风吹拂着滚烫的脸颊,秦春娇轻轻叹息了一声。
母亲嫁了人,终归是离开了这个家。大概也唯有易峋,才是和她一世牵手相伴的人了。
过了两天,便是刘氏回门的日子了。
依旧是陈长青骑着马,一辆马车载着刘氏,一道进了村子。
一同回来的,还有送嫁的易峋,和陈长青的养子陈德修。
车马进了村子,下河村人纷纷避让,都啧啧称奇:“这寡妇改嫁还回门的,真是头一回见!”
一行人回到家中,尚未进院,易峋便已扬声道:“春娇,我们回来了!”
秦春娇听见动静,慌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果然见众人在门前下马下车。
她满心欢喜,上前拉住了刘氏的手,问长问短,和她一道进了屋。
到了堂上,众人落座,她到厨房端了茶点上来,倒没先跟易峋说话,却端了一盏茶给陈长青,甜甜一笑:“陈大人,往后我娘就托付你照顾了。”
陈长青瞧着眼前这女孩儿,笑容甜美,乖巧伶俐,心底里腾起了一阵暖意。他接过茶碗,却没有喝,开口莞尔道:“春娇,我和你娘都成亲了,你也该跟我喊爹了?”
这女孩儿怎么也不肯改口,总让陈长青有些不痛快。世间当人继父母的,大约都有这样的心情。
秦春娇微微有些忸怩,她知道到了这时候,自己该叫他父亲了,不然母亲那边也会为难。
但她心里总还是别扭,由于秦老二的缘故,父亲这个词儿在她心底里几乎等于梦魇。
刘氏起初面上挂着微笑,但看秦春娇迟迟没有动静,她眸色不由渐渐暗了下来。
难道,自己改嫁这件事,春娇她其实心里是有疙瘩的?
打从陈长青找来,女儿一直在撮合他们俩,以至于她以为,对于这桩亲事,女儿心里是绝对赞同的。
但,春娇她始终没有管陈长青喊一声爹,是不是她只是一心的为自己好,而她却并不太情愿?
这孩子,对自己看重的人,总是体贴过头,却会委屈了自己。
想到这儿,刘氏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她忍不住轻轻开口:“春娇,你咋还叫大人?你……”
话未说完,秦春娇已经小声的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轻的,仿佛小猫的叫声,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长青只觉得心中一片熨帖,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他们,是一家人了。
他这才抿了一口茶,转而看向易峋,颔首说道:“你既要娶我女儿,也该喊我一声岳父了?”
易峋神色不改,心底却有几分憋闷。
放在女人们的眼里,这或许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他是男人,他很清楚男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这就是男人之间的较劲儿。
陈长青,摆明就是想压他一头。他的眼光里,带着一丝丝的得意。
刘氏作了他的妻子,春娇也成了他的女儿,那自己理所当然就是他的晚辈。这本没有什么,但易峋却总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平白挤了进来,把人都占了去。
然而,再怎么不甘心,他也不会让秦春娇难堪。
敛下了眸子,他道了一声:“岳父大人。”
听听这声音,不情不愿的,但他总是低头了。
陈长青唇边微微一扯,扬起了一抹那母女俩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总算是服软听话了。他就是要叫这小子知道,春娇从今往后是他的女儿了,别以为她没有娘家,娶了她就可以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