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他这么看了一圈,一水儿的素色,看得他不时皱眉。他喝了口宫女奉上的茶汤,好在这茶还是好的。他的眉头刚松开,便听到脚步声。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起身往右侧看去。

赵琮从隔窗后走了出来,他满面微笑,身影出现后,见到了魏郡王,脚步更是加快了许多。

这让魏郡王十分受用。

但他再细细一看赵琮的打扮,不待松开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也忽然想起,似乎赵琮登基至今,他见到赵琮穿朝服的模样,拢共都不到三次。

赵琮身子不好,脸色微白,身子瘦削。此刻他也是一副睡梦中被叫醒的模样,眼神有些松散,身穿宽袖玄色衫袍,偏又把他的身子映衬得更为单薄。

魏郡王再一瞧赵琮发间的木簪,不由心中便是一窒,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他们赵氏皇帝,竟学那些不得志被贬的官员一般用木簪,是不是再过些日子,赵琮竟连道袍都要披上身了?!他越发觉得对不住太祖,对不住先帝,更对不住一向敬重他的安定郡王。

魏郡王原就是个爱装相的性子,此刻三分真,七分假,他又落下泪来,眼瞧着便要往下跪,口中苦道:“陛下!臣无能啊!——”

赵琮没想到魏郡王这么爱演戏,一上来就哭,他吓得赶紧上前扶住他,并惊道:“王叔这是做什么!”

“陛下啊!!——”

魏郡王身高体壮,赵琮那小身板还当真扶不住,尤其他又极其想跪。福禄见状,上来帮着赵琮,扶住魏郡王。

赵琮叹气道:“王叔,您这是头一回到朕这里来,要这般的话,往后朕可就真的不敢见您了。”

魏郡王心中一凛,若是旁人说这话,他早就能听出其中的嘲讽与怪罪之意。但赵琮这番话,还真不好说。从前安定郡王便是个淳厚之人,没料到他的儿子比他更淳厚。他抬眼将赵琮一瞧,恰好瞧见赵琮抚额头,竟是在擦汗。

他不免再觉苦涩,当真是个可怜孩子,身子虚成这样。

他也不再强装,顺着福禄的手站了起来,但到底又站着规矩给赵琮行了一礼。

赵琮弯腰伸出双手将他扶起,轻声道:“王叔莫要这般。”他还要引魏郡王与他同坐首座。

魏郡王怎会答应?他也不再客气,在右首的高椅坐下。

染陶拿帕子小心给赵琮擦了汗,又为他奉上一碗井水镇过的酸梅汁子。

赵琮喝了口,歉意道:“倒叫王叔见笑了,朕这身子实在不中用。”他再饮了半碗,问道,“王叔可要用一些?”

那玩意儿酸酸甜甜的,魏郡王岁数大了,牙口到底不太好,可不敢喝,他赶紧摆手。

赵琮极为自然地饮尽了那碗酸梅汁子,再用帕子擦了嘴,便跟家中长辈聊天似的,极为亲和地问魏郡王:“王叔今儿是来瞧小十一的吧?”

“……”魏郡王语塞,实不相瞒,他早把他那十一孙子忘了。

赵琮当然知道魏郡王不是为赵十一来的,但是装蠢就要装到底嘛。他对染陶道:“去瞧瞧小郎君可还在睡?将他叫来,他的祖父亲自来见他。”

染陶应声,正要去。

“等等。”魏郡王赶紧叫住,并笑道,“那孩子身子也弱,让他睡便是,臣还有些事要与陛下说。”

“也罢,染陶你去那处守着,半个时辰后带小郎君过来。”赵琮还不忘对魏郡王说,“朕强留小十一在宫中,倒叫王叔为难。”

这话说得魏郡王不禁脸红,明明就是他们家故意把人留在宫里的。

他再度仔细瞧了赵琮一眼,的确纯良无比,不含半分假。他也真的服了,果然谁生的便像谁,跟安定郡王一个样子!

既这般,魏郡王也不再犹豫,待赵琮挥退了室内伺候的宫女与太监,他直接道:“陛下,您今年已十六岁,眼看着便要亲政——”

赵琮赶紧道:“王叔您也知道,朕这身子不中用,经事也少,太后娘娘临朝听政,朕是十分放心的。”

这话听得魏郡王想吐血,也太没出息了!

他不由放低声音:“陛下,您是天子,哪能一直由太后听政?”

赵琮虚心道:“王叔教训的是。”

“臣并非教训陛下,只是这天下便是我们赵氏一族的职责,先帝传位于您,便是信您,寄希望于您。往年您还年幼,如今既已到成家立业的年纪,理应担起这份职责!”

赵琮腰背一挺:“王叔说得极是。”

魏郡王见他还能听得进去,也觉舒坦,再道:“如今朝中许多人都等着陛下您亲政,陛下还不知吧,五月初一的大朝会上,就连辽与西夏的使官,都盼着陛下您亲政。”

赵琮还真不知道这个,他的人还是太少了,他不由看向魏郡王。

魏郡王暗想,好歹还是个有救的,知道这是重要的事,他道:“往常,散朝后,三日之内,各国使官均已踏上归程。这一回,他们念着秋时,陛下您的万寿节,至今还在京中住着。大朝会那日,辽与西夏的使官更是当面向太后问起此事。”

赵琮听得心知肚明,这辽国和西夏国明显就是在等着看热闹啊!定然也没安好心,怕是也要瞧他这个小皇帝的好戏。但他面上一点不显,只是顺着魏郡王的话而面露不安:“这,这——”

魏郡王一瞧他这担惊受怕的样子,便觉气愤,他直接道:“臣以为,陛下理当找个时候,见见他们。他们也很想见陛下您。”

“这,这一向是由太后安排。”

“陛下!太后只是临朝听政,您也该学着去做些事了。”

赵琮却还面露犹豫。

魏郡王已打定主意要劝赵琮去见使官,他还就不信了,连外国使官都要求赵琮亲政,她孙太后还有脸继续把持朝政。他虽是一个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声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到时候叫上一些老臣联名,不信不能让赵琮亲政。

赵琮知道魏郡王的打算,但魏郡王装傻这么多年,他不想轻易放过魏郡王。

况且魏郡王把赵十一留在他这里,也是为了他们王府,倒可怜了赵十一这个孩子。赵十一又有何错?不就是因他人傻,且生母地位卑贱,府中不得志,便被送出来当作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