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站在门边,看到屋内的地上坐着一人,他的手脚皆被铁链子捆着。
赵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真疼。
听到门声,赵世碂缓缓回头。
他坐在地上,与赵琮相望。
上辈子最窝囊,最肮脏的时刻都没有至此。而他此时就这样现在赵琮面前,赵世碂内心深处自卑极了,被这股自卑激得,他的自负又渐渐浮上来,他用犀利的眼神看着赵琮。
赵琮走到他面前,突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他们原来也有这样的一天,相对两无语。
过了半晌,赵琮讷讷道:“你说叫我等你归来。”
赵琮不解:“不过一个月,为何会如此?”
赵琮絮絮道:“你长大了,不愿再做小孩子。长大了便要飞。”
赵琮低头看他,看了许久,才道:“我放你飞。”
赵世碂抬头看他。
赵琮蹲下身来,轻柔伸手去摸他满是血污的脸,似在梦中一般轻声道:“七叔父再教你最后一件事,若要骗,就要骗一辈子。若要瞒,更要瞒到天荒地老。否则就别再骗,也别再瞒。”
赵琮如同看珍宝一般看着他。
赵世碂身上的驯良早已不见,满身的戾气甚至比刚回开封时更甚。
赵琮再如哄孩子一般说道:“回到西夏有何打算?可要登基?千万别登基,朕会杀了你。朕会毁了西夏。你跟在朕身边这么久,知道朕说到做到。”
赵琮用帕子一点一滴地去擦赵世碂脸上的血,柔声叫他:“小十一——多好听的名字啊,小十一。”
赵琮缓缓起身,扔了手中变脏的帕子,转身朝外,背对他,说道:“今夜,张眷会放你走。吉祥与肖扶,你都带走吧。”
赵世碂沙哑开口:“为何不杀了我。”
“是啊,为何呢?”
“不如杀了我。”
赵世碂看不到,赵琮背对着他,眼圈却迅速红了。
他也想杀。
可是他舍不得。
他辛辛苦苦养得这样好的孩子,流一滴血都是那样叫他心疼,他怎能忍心去杀。
他暗暗吸气,用与往常一般的音调说道:“只有这一回,若是下回再落到我手中,朕定会杀了你。”
顿了顿,赵琮又道:“三郎君,愿我们,山水再无相逢。”
其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赵世碂笑。
赵琮抬脚离去。
赵世碂想伸手拉他,却被铁链绑得紧紧的。
铁链发出声响,赵琮稍一犹豫,还是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门边时——
赵世碂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赵琮顿了顿,同样低声道:“我后悔的事只有一件,五年前的五月份,我不该在后苑遇见你。”
说罢,赵琮大步离开。
赵世碂笑着低头说道:“不杀了我,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可是赵琮的话还是在他耳边回响。
如若可以,他也不愿他们是这样的遇见。
赵世碂是子时走的,赵琮躺在床上,幔帐拉得紧紧的,他却睡不着。
赵琮面对东华门的方向,他喃喃道:“为什么不能骗我一辈子,为什么也不能瞒我一辈子呢。”
赵琮告诉大家,赵世碂被他处死了,包括赵宗宁。
赵宗宁不信。
赵琮冷静道:“你去问张眷,那夜他亲眼看朕杀了他。”
赵宗宁尽管还是不信,也无他法。赵世碂这个人似乎从未存在过,忽然就从东京城中消失。
开始有许多人议论他逼宫造反的事儿,忽然就有一天,禁兵亲自到各大茶楼、酒楼里拿人,只要再提到一个字,都统统被抓进大牢。其中元家茶楼被抓得最多,店小二与掌柜都被一同抓进牢中,曾为京中第一茶楼的元家茶楼渐渐便没落了。
很快,就没人敢再说这样的事儿。
闻名天下的十一郎君被处死后,陛下仿佛变了个人。
从前京中,无论如何言语,官家也不管的。如今,只要有那些爱言皇家事的人,一旦被抓到,轻则二十大板,重则蹲大牢。时间久了,东京城仿佛都安静了不少。
陛下身子好了之后,便开始处置魏郡王一家。
老百姓们眼中,这魏郡王一家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这样的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