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延理闷声道:“我的确为了皇位进宫,却从未想过要陛下的命。我有罪,我原本的确也是想等着……”
“等着我死呗。”赵琮说得轻松,其实方才听到小十一是重活一世的人时,他心中的一切不满与绝望早已散尽。
“王姑姑下毒,我未阻止,是我的罪。”
“但你还是救了我。”
“陛下待我好,我向来是没有良心的人,是陛下教会我‘良心’二字。我不愿让陛下失望,当时的我心中还不平,生怕自己留在东京伤到你,我已不愿伤你,是以才选择离去。我也从未想过再回东京城,十六岁那年之所以回来,是因我手下的人与当初淮南东路的盐税司杨渊勾结,逃到东京,我来抓他回去。谁料,上元节那日,我无意中瞧见孙竹清加害赵叔安,便出了手。随后的事。陛下你也知道。”
赵琮点头。
他继续道:“源头是错的,之后便步步错,我不敢与你说实话,我更怕自己吓到你。毕竟我是这样的来历,我怕被你当成怪物。端午时,孙太后的事也是我所为,上辈子的时候我便知道她与赵从德之间的事,我厌恶他们,想早些了结他们,却又怕你误会,就这般,反而使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多。钱商的事,我事先并不知,上辈子的时候,钱商并不出名,我也是直到西南将要事发时,才确定钱商的确与李凉承勾结。可之后……我离开东京时,已来不及处置钱商,当时也早已没有心力。”
赵琮再点头。
“上辈子的我并未回辽国,我厌恶那里,我娘也厌恶那里。吉祥,是我娘贴身太监的干儿子,因我侥幸多了一辈子的记忆,我才能早早谋划起这些来。除这些外,还有许多事,以后可以慢慢说给陛下听。只是眼下有一件事……”耶律延理松开赵琮,与赵琮对视。
他已渐渐停止哭,可他实在难得哭一次,眼睛红红的,赵琮看在眼中十分心疼,也喜爱。
“我从未想过逼宫。陛下,你可相信?”
赵琮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露出浅淡笑容,又道:“陛下,其实这辈子的我,进宫还为一件事。”
“什么?”
“我上辈子是为你而死的,是以我想进宫见你一面。”
赵琮不可思议道:“为我而死?”
“有人替你报仇,说是我杀了你。”
赵琮仅想了片刻,便道:“是宁宁?”
“是她。她杀了我,当了女皇帝。”
赵琮笑出声:“不愧是我妹妹。”
“陛下——”耶律延理又将他抱回怀中。
赵琮也未继续问其余的事儿,两人就这般抱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赵琮还惦记着他的脚,正要再度催着拔出来时。
外头忽然响起杂乱的声音,马蹄声有,人声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也有。
赵琮的精神一凛,耶律延理也是。
不待他们分开,赵宗宁的已经近在跟前:“哥哥!哥哥,你可在?!”
赵琮松了口气,对耶律延理笑:“是宁宁来了。”
只是他还未笑完,赵宗宁便提剑进来,见他们俩抱在一处,她先是一喜,随后又大怒道:“你竟还有脸!”说罢,她就持剑朝耶律延理后背刺去。
“住手!”
剑将要刺进他后背时,赵琮大喊出声。
“哥哥!外头全是他的人,他带人想围攻咱们!”
赵宗宁刚说完,耶律延理轻轻松开赵琮,他先是定定看了眼赵琮,随后对他道:“陛下,你定要等我。”
赵琮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忽然提刀站了起来,大步转身就往外走。
“你站住!!”赵宗宁去追他。
赵琮也在身后大声道:“你站住!”
“哥哥?!”赵宗宁跺脚。
赵琮缓声道:“让他走。”
“他与完颜良勾结,想害哥哥您!”
“让他走,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哥哥!”
“放行,放他走。你带人全城去追拿完颜良。”
赵宗宁气得脸色都变了,最终也只能再跺脚,转身出去吩咐。
耶律延理吹了声口哨,受重伤的海东青扑扇着翅膀,勉强飞到他肩膀上。他回身看了眼身后帐篷,低头拔了脚踝上的羽箭,小心放好,再爬上身旁的马。
耶律延理再朝走出帐篷的赵宗宁看了眼,笑道:“多谢!”说罢,他一甩马鞭,带着他的海东青走了。
赵宗宁气道:“他日打到你们上京城外,看你还如何嘚瑟!!”
她实在是不明白,都到了这个份上,人证物证都在,哥哥为何又放他走!
哥哥还没被这只白眼狼气够吗?!
天亮之后,赵琮回到了登州城内。
他手腕、脸上与腿上都有擦伤,衣裳早就破了,人又是被从马车中抬出来的,福禄与染陶看到他,立刻就哭了。他笑了笑,兴致倒是十分好,一点儿不似刚度过惊魂一夜的人。
福禄与染陶不解去看赵宗宁,赵宗宁皱眉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