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2 / 2)

撷香 九月轻歌 2390 字 6天前

杨阁老逐一看过去,到中途,冷汗都下来了。

他知道皇帝会暗中派人辅助查案官员,却没想到,在暗中的人,查到的事情都在点子上。

要说这件事没有预谋,他怎样都不能相信。但是,是谁呢?

如果如今的朝堂格局是一张网,那么两广便是将这张网撕开甚至撕碎的突破口。

不可能是柳阁老。柳阁老离开朝堂太久,直到近期,处理公务才不再吃力。

也不可能是程清远。程清远安排在两广的那几个人,早已转投他或景家。

那么,是唐栩那样的武将?也不大可能。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上次发力弹劾,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唐栩在两广的亲朋帮衬之故——但必然是数不上名号的,不然他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数不上名号,就没可能知晓两广官场中这么多事。

锦衣卫么?把他和景家扳倒,锦衣卫又能落到什么好处?他们的情形,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既然没有多大的好处,他们就不会费这份儿心力。

杨阁老心乱如麻,脑筋转来转去,到末了却有种就要打结的感觉。

皇帝见杨阁老对着一封信出神、出汗,出声唤回他的神智,“杨先生,你刚刚看到的这些,能否给朕一个说法?”

“……”杨阁老不能。给不出劳什子的说法。

“你不说,朕替你说。”皇帝道,“依你看,要把你那两名亲戚从重发落,以儆效尤——关乎这打算的折子,你早就拟好了吧?何时得空,就让朕看看。”

“……”杨阁老跪了下去,心里已焦虑到极点。

怎么办?怎么办?!

皇帝停下脚步,望着跪在不远处的首辅和自己那个岳父,“怎么不说话?你们不是一直喊冤么?那种话,可以继续说,横竖朕今日清闲,有的是听着的工夫。”

杨阁老微微侧头,余光瞥见身侧的景鸿翼微不可见地点一点头。

这是他们的暗号。若退无可退,那就只有行一步险棋。

“皇上,”杨阁老缓缓挺直腰杆,双手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两广一案,罪在内阁。臣是首辅,便是涉案官员没有杨家亲眷,也是罪责深重。”他缓缓地将乌纱帽放到地上,俯身,重重地磕头,“臣恳请辞去官职,返乡致仕。”

景鸿翼立时附和,摘下乌纱帽,说辞与杨阁老大同小异。

皇帝神色一滞,随后拧了眉。

事情才哪儿到哪儿?这两个人居然一起撂挑子不干了。比他预期的日子提前很久。

心念数转,他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你不是要问罪么?那我们认罪,致仕返乡总行了吧?内阁也好,两广也好,你另寻高人去打理吧。不要说一时间找不到能人,就算能当下找到,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上任,这两个地方更不是谁都能一上任就能接手的。

一旦乱起来,帝王就会成为诸多官员心里的笑柄,甚至于,会成为孤家寡人。

这不是辞官。

这是最委婉最阴狠最让帝王胆寒的威胁。

太让人心寒了。

皇帝很想大发雷霆,想指着他们的鼻子数落一通。

但是,不值当。跟这样的两个人,发火都是埋汰自己。

皇帝又开始来来回回地踱步,撵动着佛珠的动作明显快了一些。

景鸿翼与杨阁老又迅速地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有了几分轻松。

皇帝不敢答应他们辞官。绝对不敢。

一夕之间,没了岳父、首辅扶持的帝王,隐患太多。只要皇帝同意,明日他们的亲人、党羽便会齐齐上折子反对,朝堂会乱成一锅粥。

皇帝脚步停下来,再一次凝望二人,片刻后,语气温和地说:“你二人入官场数十年,如今年岁真的不小了。老来致仕赋闲,种花养草度日,未尝不是好事。既然你们有意赋闲,态度又这般坚决,那么,朕准了。”

景鸿翼与杨阁老身形一震,做不得声。

“但有一点,”皇帝语气更为和气,“两广贪墨案未了,你们二人亦是诸多官员猜忌、弹劾之人。忽然间辞官,落在官员、百姓眼里,必然是做贼心虚,借致仕逃脱律法的惩戒。是以,此事朕应下是一回事,暂不外传是一回事。”

杨阁老先前僵住的身形有些发抖了。

景鸿翼面如土色。

“但是,你们放心,朕一定会让你们如愿。说到底,你们都是先帝认可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罪大恶极,朕与臣子亦要看在先帝的情面上,准你们安度余生。”皇帝见两人这般模样,心情转好,“再一点,听锦衣卫说,近日京城不安生。你们二位举足轻重,万一出了闪失,朕如何对得起先帝?此刻起,朕会派专人时刻保护二位,直到你们离开官场。”

杨阁老与景鸿翼走出养心殿的时候,步履蹒跚,像是忽然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皇帝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吩咐刘允:“把柳阁老、程阁老请进宫中。”

刘允知道程清远正病着,但在此刻,看出皇帝心绪恶劣至极,不敢提醒,应声后疾步出门。

第67章 朝中措

067 朝中措 3

柳阁老和程清远到了养心殿外,皇帝才想起程清远现今已成了病秧子。

最早, 他曾怀疑次辅装病躲避风波, 后来亲自问过太医、看过方子, 方知病倒一事属实。

皇帝吩咐道:“朕要先跟程先生说说话, 把柳先生请到偏殿用茶点。”

内侍称是而去。

程清远迈步走进空旷亦富丽堂皇的殿堂, 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