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
纪九问:“陈院长,冒昧问一下,那个诺诺是……?”
“他叫许诺,是半年前来的,父母亲在车祸里去世,几个亲戚狼子野心,只想着抢房子,把孩子一个人丢在了孤儿院。”
“这样不是违法了吗?”抢了人家爸妈的家产,还把孩子给扔了,这种人摆明了想尝尝蹲大狱的滋味。
院长叹息道:“确实,他们后来也来接诺诺回去了,可暗地里对他拳打脚踢,还不给饭吃,经常把孩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久而久之,孩子饿得瘦骨嶙峋,晕倒在家,到了医院,警察看他可怜,就问他愿意来孤儿院还是愿意跟家里人继续生活。”
答案显而易见。
纪九压抑心中的愤怒,问了最关心的问题:“院长,我刚才看诺诺好像有轻微的自闭?”
“嗯。”院长目光沧桑,“想想一个八岁的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就被那些禽兽强行关在屋子里,晚上天黑了,一个人该有多害怕。饶是大人熬十天半个月也撑不住。”
纪九嗫喏着,油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这种事情不常见,但也不少见。世界太大,每分每秒都可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温墨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纪九视线落在茶几上,微微失神。
诺诺的脸在一遍遍在脑中回放,好半天,温墨问院长:“诺诺上过学。”
语气肯定。
他这一提醒,纪九才想起来刚才看见诺诺写的那些字,虽然歪歪斜斜的,但是一笔一划很是工整,没有受过教育是写不出来的。
按照诺诺的年龄算,他应该在读小学了。
纪九赶紧抬头看院长,果然,院长点头道:“上到三年级了。”
“三年级?”纪九抓住重点。
半年前已经三年级,要不就是五岁上的小学,要不就是中间跳过级。
纪九把疑问和院长一说,院长道:“那孩子很聪明,一年级跳级,直接读的三年级。只是孤儿院资金有限,我们供不起孩子们读书。”
每年孤儿院能够维持基本的吃穿保暖,已经花费不少,再加上偶尔有孩子发烧脑热去趟医院,吊水吃药,开销更是巨大。
院长曾想过从网上募捐,可没有正规的募捐证明,收到的捐款零零散散只够买些生活用品,权衡之下,只能先以温饱为主。
希光地理位置偏僻,平时没几个人知道,加上其他孤儿院有能力操控水军,进行网络宣传,更是让真正处境困难的希光被排挤忽略。
在舆论的运作下,大量资金涌入那些较为出名的福利院,使得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社会出现严重的两极分化。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诺诺或许依旧在学校里读书,顺顺利利走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段旅程,未来甚至可能成为某个领域惊才绝艳的人物。
然而世事无常,他的命运在七岁这年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从此跌落云霄,还因为几个心狠手辣的亲戚,最后不得不到孤儿院来。
撇过头,视线移至窗外,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听到那个男孩坐在小椅子上,低低念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春光如此明媚,心头却一片冰凉。
她自认为不是个好人,有时候也会很自私。前世为了一份工作,也会昧着良心去和别人勾心斗角,把其他人挤下来。
可是穿到书里的这一世,上天像是在补偿她,让她拥有了许多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家世,容貌,或许还有爱情。
她差不多快要遗忘过去种种,那个在面对上司刁难,蹲在路边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那个可以用一百块撑过半个月的女孩;那个被告知不能再上学,躲在被窝里闷声哭湿了枕头的女孩……
某些时刻,她总会想,如果有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多好,当那个从天而降的超级英雄,把她拉出万丈深渊。
可惜……
没有如果。
而今天……
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就像菲力克斯在中东战场上遇见佩德罗一样,心底有股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呐喊。
——去吧!去做一回自己期望中的那个超级英雄!
须臾。
纪九回眸,淡淡出声:“院长,送诺诺去上学吧。”
四月,阵阵春风拂过城郊的这座小院,吹散了云雾,太阳如同温暖的大手,摩挲得人浑身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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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
客厅里几个哥哥坐在一起说笑。
余光瞥见妹妹回来,笑着和她打招呼。
纪九心里装着事,敷衍地吭了两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直冲上楼,跑进了房间。
进了门,二话没说,撅着屁股把暗格里的保险箱扒拉出来。小小的柜子里,藏了纪九存的全部压岁钱。
这些年,除却给朋友家人买礼物,还有时常出去旅游的花费,她勤勤恳恳地攒下了不少钱,应当足够在市中心买套三室一厅的公寓。
纪九一边数着自己的小金库,一边暗自庆幸,幸好她穿过来后没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否则遇到事,两眼一抹黑都无从下手。
数钱数得太投入,耳边下意识隔绝了周围的一切,连有人敲门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