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也乐了,并且感到丝丝温暖。
现在想来,这些美好的东西,如梦似幻,全是泡沫。
……
恰是内心深处的痛苦无所遁形的时刻,突然响起一声呼唤。
“沈如磐!”
这声呼喊极其明亮,在车流来往的路口,于熙熙攘攘的大马路上,听起来遥远又清晰。沈如磐泪眼婆娑不太确定地望去,唤她的人居然是萧与时。
新学期已经开学,萧与时恢复了日常工作,科研和授课两头都要兼顾,同时也要挤时间出席大大小小的学术会议,每日来医院的时间不再固定,今日便比平常迟了一会,却意外地在路上看见了她。
隔着一条马路,她在这头,他在那头。她眼中盈满泪水的模样让他的呼吸停滞一瞬,再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下车,越过行车道。
他人高腿长,很快来到她跟前:“沈如磐,你又哭什么?”
她听到他的声音怔了一怔,恍惚地看他。
春意盎然的好季节,他衣着应景,格纹面料的西服内搭衬衫,配上花色相容的针织领带,延续了一贯正式感,也让翩翩尔雅不受拘束的学院派气质立刻显现——和初见面一样,他还是那么英俊迷人,而她照旧病体沉疴。
原来所有的努力挣扎,都是痴心妄想。
沈如磐答不出话,也不想回答。
萧与时不得其解,刚巧广场的高清荧屏又在重播黄金联赛的宣传片,令她难过的画面直白地展示在他面前。
他什么都懂了。
看着她呼吸颤颤、难过得不能自己的样子。他无言一分钟,低低叹口气,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过马路带上车。
“跟我回庄园。”他说。
第17章 无常之美(下)
萧与时的庄园位于城郊, 是富人居住区。
车子驶过入口花园, 进入自家车道,笔直的道路两旁栽种着古老的树木,四季常青, 点缀着两三把藤椅。外观横平竖直、极具理性主义的庄园别墅就隐藏在绿荫深处, 依傍湖畔。
车停泊在庭院里,萧与时对沈如磐说:“我一直独居,庄园里除了管家便再无外人。我会交待管家给你准备午餐以及安排房间, 你吃完东西休息下, 不开心的事我们稍后再谈。”
沈如磐已经收住眼泪, 情绪依旧消沉:“我没有什么要谈。你还是把我送回医院,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能独处?这时管家出来迎接,萧与时降下车窗叮嘱对方几句,便替沈如磐拉开车门:“学校还有事, 我先离开一会。你好好休息, 听话。”
他的语气压得重,忽然吐出“听话”两个字,就像安慰一个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小女生。沈如磐本就心情糟糕,霎时敏感起来:“萧与时, 你能不能假装没看见我,不要管我的事?我再重复遍, 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心情不好语气不佳, 一席话生生拉开两人的距离, 车里的气氛骤然冷下来。
萧与时过了一会开口,口吻平静如常:“你的事我是不该管,但是见你一个女生在街头伤心落泪,即便我没有资格管,也不能不管。”
车窗开着,外面阳光正好,微风婆娑送来绿荫花红的暗香;偶有虫鸣鸟叫,哨音悠远清晰,衬托着他的温言暖语,也让她那颗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低下头,哑然。
司机提醒:“教授,您要迟到了。”
萧与时没答腔,看着沈如磐。她再坚持了一小会,推开车门下车。
车子重新发动,驶出庭院。
沈如磐目视着车远去,脸上的神色稍稍流露出怔忡。
*
庄园占地面积广,一楼是起居会客之地,二楼是主次卧和其它功能房。管家将沈如磐安排在二楼风景最好的客房,从那里可以饱览花园湖景。
稍后管家又端来丰盛的午餐,客气地说声“请自便”,退出去带上房门。
沈如磐并不饿,只是大哭过一场,嗓子干涩不舒服。她先揭开例汤的盖子,发现里面盛的不是德式浓汤而是云吞。
晶莹剔透的云吞散落在汤中,配上嫩黄的蛋丝和青绿的葱花,做法非常地道。沈如磐用汤匙轻尝一口,皮薄馅鲜,汁水鲜美,从舌尖到心胃都是一种纾解——她在异国漂泊太久,都快忘记故乡的味道,云吞反而成为最意想不到的安慰。
她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感到疲惫,几乎不需要适应新环境带来的陌生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开始做梦,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个又一个,好像是她遥不可及的过去。从初出茅庐到屡获佳绩……最终是她不负众望站上世界最高领奖台。
梦境是那么美好,她醒来后茫然了几秒钟,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转过脸看一眼窗外。夜色悄然降临,月亮升上树梢,露台映着柔和的奶白。
她赶紧掀开被子下床。等到来到一楼,环视偌大的庄园,她不知该往哪走,末了还是管家从花园回来见到她说:“沈小姐,教授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书房在最南边,是由上下两层、多个房间合并打通的庞大复式空间,不论是书的深度还是书籍排布的密度,皆达到了惊人的体量,俨然另一座中央图书馆。
壁灯、射筒灯、落地灯,浅暖色调的光线从各个角落照出,如清泉泻满书架和梯子。时间在这里放慢了流逝的速度,停滞在浩瀚无极的书海墨香。
沈如磐并不知道萧与时究竟在书房何处,只是凭着感觉往里走。
琳琅满目的书籍映入眼帘,从科学到文学,从羊皮纸手稿到绝版印刷,包罗万象。她有点绕晕了,转过一排高高的书架,差点迎面撞上个人。
她往后一退,背却撞到书架。一本厚厚的、古老的德文原版书《少年维特之烦恼》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一双手及时护住了她。确切说那双手护在她的两颊两侧,温暖的掌心紧贴着她的耳,那本书有惊无险地从她耳旁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