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她换了鞋,先把氅衣脱了披在屏风上,然后换了件外衣再用了马桶,洗脸漱口后就开始抄经了。今天她不求能抄六百字,但至少要写足三百字。
只站着抄了一页半,琳琅就觉得自己的右手腕酸软得不行。抄了这三天经,她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腕力了,毛笔的笔尖是软的,要把一笔一划写得横平竖直甚至有棱有角,就得手腕用劲,还得用得好。
“主子,休息一会吧。”在一旁侍立的石楠劝道。
琳琅点点头,转身去小榻上坐下了。问过她,知道不需要按肩捶背后,石楠就回身去把刚写好的那一页经文给收好了,接着又磨了半盒墨汁。琳琅坐在后面看着她挺直了腰背,姿态优雅的在那里磨墨,就当在休息眼睛了。
说起来,石楠和茴香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琳琅觉得,宫女们进宫后接受的培训简直完爆她在现代时花几千大洋去上过的那些礼仪课程了。
这样一想,她看得更起劲了,这可是纯天然的宫女范啊!
主子这又是怎么呢?被她一直盯着看的石楠感觉有些无奈。
在她心里,万答应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脾气更是格外的好,可就是时不时会有些奇怪的举动。哪有主子喜欢盯着奴才看的——第一次被答应这么盯着看时,石楠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紧张得不行……
答应要是觉得无聊,直接让自己陪着说话不就是了。奴才本来就是围着主子转的。
“主子”,石楠笑盈盈的转身,“您要不要吃些点心?要是想吃,昨天的红糖小酥饼我给您拿去。”
被她一说,琳琅是觉得有点饿了,就道:“你去拿吧,把黑豆的羊乳也给拿过来。”她准备边吃点心边撸会猫。
石楠如蒙大赦地去拿点心了。
吃完点心撸完黑豆,琳琅再战江湖又开始抄经了。抄了两页,前院来人了,说是让每个屋里派一个人去前面领中秋节的月饼。琳琅让茴香去了,她和前院的人熟。
好一会,茴香才回来了。她提回来一大食盒的月饼。
琳琅抬头瞅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就问道:“这是怎么呢?”
茴香边打开食盒边道:“主子,您看——前院发的这些月饼简直就没法吃。”
哦?琳琅好奇的放下笔,走过去一看。只见圆形食盒里胡乱叠放着十来个用牛皮油纸包着的月饼。月饼很大又很厚,油纸上全是里面浸出来的猪油,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茴香气愤地道:“这种月饼怎么能给主子吃,往年我跟着方姑姑时吃得都比这个好。”
石楠脸色很不好的问她:“这月饼,前院的人不是单发给我们屋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糟了!
琳琅也跟着脸色一变。不会吧?!前院为什么要针对自己?自己最近忙着抄经都没怎么出过门啊?
第11章 打算
茴香愣了一下,赶紧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主子,您别急!整个后院领的月饼都是这样的,连石常在和庆答应那里也是发的这种。”
石楠听得松了口气,她没好气地伸手虚打了茴香一下,“坏丫头,也不把话说清楚。”差点把她和答应给吓死。
“我们六个人都领的这种月饼,茴香你能确定?”琳琅问道。
茴香很肯定的点了头,“我怕只有我们屋里领的是这种,就一直陪着发月饼的那个姑姑说话。他们每个人领的月饼我都看了的。”
琳琅想了想,觉得这八成是咸福宫外面的问题了,或者是有谁想借这个事下下端嫔的脸面。她看石楠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她,“石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石楠道:“主子,我觉得今儿这出十有八九是内务府的人干的。早先的时候咸福宫被克扣的冰砖就是个先兆了,要是那时端嫔出面管了,也许就没今儿这事了。”
琳琅却没她这么乐观,她可是知道这内务府的厉害的,爱新觉罗家的生老病死可都被这内务府‘伺候’着,伺候到清末,连皇帝都得吃他们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
“石楠,我问你,假如内务府的人就是不给端嫔脸面,那端嫔该去找谁来主持公道?”说起来,她还不知道现在这宫里到底是由谁在管着宫务呢。
石楠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又好奇心发作了,想了想才细细回道:“如今这宫里没皇后,宫务是由两个贵妃和惠妃等四人一起管着的。
皇贵妃一直病着,咸福宫出的这事又是件芝麻小事,端嫔不敢也不会去劳烦她……而且,我在寿安宫时曾听人说起过,皇贵妃格外不喜欢包衣出身的妃子。
至于贵妃那里,她如今都要生了,又是个笑面菩萨,向来不管事的。……端嫔应该会去找荣妃或者德妃。”
荣妃和德妃,琳琅有些明白了,和端嫔一样,荣妃马佳氏,德妃乌雅氏可都是包衣出身。而惠妃纳喇氏和宜妃郭络罗氏都是满族大姓出身。看来这包衣出身和满族大姓出身是这宫里隐隐对立的两大势力。
不过,康熙好像不太在乎自己妃嫔的出身,比起出身来,他更重视自己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在康熙二十年第二次大封后宫时直接就封了个‘惠容德宜’了——
惠荣德宜。惠妃是四妃之首,不是因为她姓纳喇氏,而是因为她生了大阿哥,而宜妃生的是五阿哥,所以就只能敬陪末座了。同理,荣妃生了三阿哥,德妃则生了四阿哥,四爷。
再想一想,如今很是煊赫的僖嫔在后世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而这时和她差不多得宠却地位低微的良常在和敏答应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的良妃和敏妃,不就是因为她们一个生了八阿哥,八爷,一个生了十三阿哥,十三爷吗?
“这就叫干得好不如生的好啊!”琳琅不由感叹了一句。
感叹完,也不管满脸问号的石楠和茴香,她抱起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讨奶喝的黑豆,准备去睡午觉了。作为一个吃瓜群众,这些大事儿她只是听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
比起这些,她更关心,怎么才能让黑豆不再在自己的床脚撒尿了!
她这个老答应不关心,自有人关心——
头一个关心的人就是大宫女闻香。她自觉今儿把主子交给自己的差事办得很好,临到头来却被内务府的人摆了这么一道,刚挣来的面子全丢了,简直要气歪了鼻子!
等端嫔回了咸福宫,听完小戏歇下了,她就带着两个能给自己作证的小宫女去了余姑姑的房间。余姑姑听闻香说完后,脸色也不好看了,但却没怎么动怒。
她想了想,挥手叫两个小宫女先出去了,才道:“闻香,明儿一早你就去膳房找王太监,让他给我们咸福宫赶制两百个月饼,馅料要上好的,每一个月饼用金铂纸包上。你让他后天给我们送来。需要多少钱,你让他报个准数,等月饼送来了我再给他。”
闻香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心里面的气愤和委屈一点都没有了,倒是很有些担心起来。余姑姑的意思就是娘娘的意思,娘娘不去找内务府的麻烦,却要自掏腰包,难道娘娘的处境已经这么艰难了……
闻香想问又不敢问,极是忐忑不安的出去了。
她走之后,余姑姑对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去了端嫔的房间。
她进去的时候,端嫔正躺在贵妃椅上保养皮肤,两个宫女一人拿着热毛巾,一人拿着冷毛巾,交替着给她敷脸。
端嫔闭着眼,也能听出余姑姑的脚步声,她道:“别叫福了,外面有什么事,你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