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心中一旦想透,便顿悟今日族里陷入这种窘境,是因为他这个族长没有照顾好族中子弟的缘故。
若不是家中被逼的无法活下去的地步,一个女子又怎么愿意混入全是男人的地方,在枪林剑雨、生死交战中摸爬滚打呢?
便看她如今的样子,也知道军中的生活实在是说不上什么好。
他这样咄咄逼人,不但没有长者的风度,反倒是在花弧和花木兰的心头上戳刀子罢了。
“是我这族长做的不合格,在这位子久了,总觉得自己了不起,看别人时过于清高。”花平一旦豁然开朗,脸上的忿色也就一扫而空,那只狰狞的右眼也变得“温和”起来。
“你说的没错,倒是我们花氏一族欠你们的。我们得了花弧的军田和荣耀,却没有安排好他退伍回乡后的生活,所以才埋下今日的隐患……”
他认错认的干脆,倒让贺穆兰吃了一惊。
“阿兄莫这么说,是我残疾回乡自惭形秽,不愿意回去受人指指点点,不怪族中不照顾我。我得了军田却没分给花家共用,花家堡又为何要为我奔走……”
花弧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儿,大骂道:“你如今做了将军了不起了是不是?长辈都不能说你几句了是不是?”
他抬起拐杖,狠狠地打在女儿的脊梁上。
“我们家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要受着,怎么能怪别人当初没有帮我们?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在军中就学到了这个?!”
花弧腿上有伤,一杖打下去自己也摇摇欲坠,全靠花平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有倒下。
贺穆兰的腰上有刀伤,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被拐杖打到依然隐隐作痛,当场脸色一白,她心中对花家有愧,又已经是三十岁的女子,不是那气性大的年轻人,耳边听着花弧的训斥,也就顺着拐杖之势单膝跪下,乖乖听他的教训。
和他相处过一段时候的贺穆兰知道,这实在是一个可敬的老人,他会打她,也是怒其不争的缘故。
因着花弧杖打女儿之事,花平尴尬不已,贺穆兰也没有了一开始回来的平静和期待,而花弧胸间起伏不定,看起来也不见得舒服到哪里去。
正在气氛诡异之时,可爱的云伯父回来了。
“花家阿弟,开开门,郎中到了。”
他先是敲了敲门,花弧又拄着拐杖去开门。
贺穆兰站起身,微微退了几步,将脸侧向墙壁,以免吸引这郎中的注意。
好在郎中出诊都是家中有了急病之人的,也知道对方最着急的是想听到病人的病情,在厅中并没有多待,待问清病人在哪里以后,就带着药童急匆匆地往后面的房间而去。
花弧一瘸一拐地跟着郎中入内,花平看他气的行走都不畅,在心中骂了句自己多事便上去搀扶。云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留在厅中尴尬,便跟着郎中也进了室内。
花木兰的房间里一下子涌入了这么多人,显得格外的小了。
‘回头要劝劝花弧,把那梳妆台和大铜镜给撤了。若对外说花木兰是男人,家中就断不会有两间闺房才是,那墙上挂的剑倒是不用下了。’
花平扫了一眼花木兰的房间,在心中暗自嘀咕。
他现在是抱着补偿的心态,对贺穆兰也就不再横眉冷目,想要提醒也是发自本心,没有居高临下之感。
只是他毕竟还是这个时代之人,对花木兰准备继续熬在军中实在是不解,也难免有些惊世骇俗之感,只是不好再说罢了。
屋子里人太多,贺穆兰只是慢了一步,倒挤不进去了。她站在门口,听到里面那大夫说了一堆“胸闷气急,怒极攻心,肺寒火热”之类的话,最后下了结论没有大碍,只是在冬天到来需要好好调养,要破费一些云云之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可家人殷勤盼望的“解甲归田”,在素和君的一番解释之下已经化成了泡影,贺穆兰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满足父母的期望,而此番回家还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她心中有些难过的引颈看了花母几眼,最终还是悄悄的离开了。
等花弧等人送走开了方子的郎中,又委托云泽去拿个药时,这才发现原本站在厅堂里的贺穆兰不见了。
只有屋里的条桌之上,赫然摆着一排金叶子。
“这孩子……该不是恼我打了她吧……”
花父眼眶含泪,手刚摸到那些金子,却想到这些钱都是她九死一生挣回来的,就觉得烫的烧手,怎么也拿不起来。
一旁看着的唐氏看了这番情景,心中也是同情,再想想家中刁蛮的女儿,顿时觉得她这已经不算是让人操心的了。
最操心的,就是这种想操心都操心不上的情景啊。
“花家阿弟,把这些钱收起来吧,这是你女儿的孝心,你该高兴。”
唐氏劝慰地说道:“这些钱不是小数目,你该替她保管好才是啊。”
“嫂子说的是。”
花父擦了擦眼泪,把那金叶子一枚一枚的数着拿起,足足拿了九枚。
这些钱,放在普通人家里,够娶十个媳妇了。
花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我给她留着,给她以后当嫁妆。”
魏帝行辕。
拓跋焘和素和君遇到了史上最难的难题。
——花木兰究竟是不是个女人。
“你不是给她当过随从吗?他是男是女你不知道?他吃喝拉撒你没伺候?”
拓跋焘斜眼一扫这位好友。
“我当时还肩负重任,哪里管得了他的吃喝拉撒,近身事情都是他那军奴花生伺候的。”
说到花生,素和君脸色微微有些可惜。
“是个好苗子,却被那些柔然渣滓给毁了。”
拓跋焘听素和君说过花木兰遇刺被花生所救的事情,点了点头:“有勇有谋,只是独木难支,回头我给他赐个身份,让他能以自由之身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