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多诺多尔不想分神,但他瞬间仍不由自主地将仇恨的目光投向那儿。容貌美丽的少女,雪白的皮肤,有一头金黄的、浓密的卷发,凌乱地披在双肩,碧绿的猫眸媚笑。
“玛罗……阁下。”
安特亚·洛莱恩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冲他露出甜笑。一身雪白华贵的轻甲,上面沿着某种固定纹路镶满的魔晶宝石证明这绝不是摆设。……只是衣衫不整,脚步歪歪倒倒,修长的大腿裸露出来,流下来的可疑的痕迹。
让人恶心的气味瞬间飘出来,充斥在空气中。在她身后跟着走出来的高大的男人是完全裸体的,少女用执着的那把匕首反手一刀捅入了他的心脏。
噗嗤,她的金发、白皙的肌肤,还有轻甲上溅上的星点血迹。是由于她拔出得太快了,匕首的灼烧作用没能发挥完。男人倒下去的时候还在抽搐,血流喷涌,但很快地,从他的心口开始,火烧的痕迹蔓延开来,少女像是恩赐般,轻轻地将目光投向死人一瞬。
“真没用的男人。”她居高临下地,蔑视地说。
与其说她手上那是匕首,不如说,那是龙爪。已经被炼金术凝练起来了,固化到一个可以锤炼的半成品,套上了简单的柄与鞘。即使如此也是锋锐无比的刃,红龙的残缺的手臂。执着龙爪的少女惬意地笑出了声,然后她那双妩媚的碧眸才望向他们。
“啊,是你们啊。”
魔法罩倏忽静止,焦烟阵阵,杜维因被卷了进去,玛利多诺多尔没能及时松手,所以雷蛇蹿上他手臂。他硬生生地扯掉它们,带下来一块破碎焦黑的皮。鲜红的血滴在草里,滴答滴答。而红龙头发散乱,狼狈地落在她白腻的脚边。他挣扎嘶吼,被雷蛇层层捆绕。
玛利多诺多尔的口中已经逸出了咆哮。“安特亚·洛莱恩。”他狂怒地嘶吼:“你敢动手试试!”
但他忍耐着,没有变回巨龙。这一切都不对,每一个异常的样子都让他紧绷。没有埋伏,没有敌人,没有一点空间的魔法气息。安特亚·洛莱恩设下陷阱抓住了杜维因,但她还能怎样?!一个人站在这里,指望用这个结界与他们相抗?!他再次将手强行伸过去,随之而来崩裂肌肤的强烈痛苦,雷蛇一视同仁地缠上了破了皮的手腕,层层收紧。
安特亚·洛莱恩,雄狮公爵之女,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女,她扬起眉毛,觉得很好笑地咯咯笑起来。“动手试试?你以为我不敢试试吗?”
她蹲下身抚摸着杜维因的头发,她是雷电的主人,雷蛇不会伤害他。细腻的手指从红龙的散发中一路穿梭,抚摸他的脖子,直到一路抬起红龙英俊无神的面孔。玛利多诺多尔在结界外发出怒吼,安特亚在里面,好整以暇地抚摸她的所有物。
“真是完美……”她将手探进杜维因的衣领,来回抚摸,忽而眼神又变得嫌恶:“真是丑陋。”站起身来,朝杜维因的下巴一踢。杜维因俯卧在地,再无声息,她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一张华丽的躺椅——朝玛利多诺多尔炫耀地扬了扬手,玛利多诺多尔瞳孔剧缩,那灿亮的银色正是他曾经的制作品,他送给了杜维因。
只有在法师塔时,她砍下红龙的爪子,拿到他的戒指。仿佛迎面闪亮的一记巴掌。胜利者自得地交叉双腿,向后靠在躺椅上。“你是……哦,我想起来了,”那种念出名字的声音绝对是恶意而嘲讽的。“玛罗,阁下。”
她似完全不在乎将隐私和脏污完全暴露他眼前,她懂得自己的魅力在何处,并毫无羞涩地向玛利多诺多尔展示。但这有什么用?这张丑恶的皮囊谁都知道无法诱惑巨龙,她惬意地露出放荡的笑容,似在迷醉她自己。
“分别了一年多,您仍与我初次见面时分毫不差地美丽呢。”
声音比他想象的更恶心。这个人和当初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玛利多诺多尔记忆里拥有这个气味的女人,声音年轻、尖锐、跋扈、野心勃勃。而一个自诩最高贵的人类贵族在敌人面前袒露身体,一副婊子行径。
红龙在少女脚下轻轻一动,玛利多诺多尔注意到了,而强忍着怒火,冷静下来,等着看安特亚要做什么。少女似乎根本没发现脚下的异动,她神情飘忽荡漾,像一次只能注意一件事情,再明显不过的,磕了药一样的一样。她懒洋洋地道:“别看了,没有陷阱。正好相反,我听说您和杜多阁下要来,真是喜出望外,特地在这儿静候贵客。——我想和您谈个条件。”
玛利多诺多尔冷冷地问:“你想谈什么?”
“嗯,这不是很简单吗?您看看我?”安特亚微笑着冲他扬了扬手上火红色的匕首。“我对这个还是不太满意,红色不是很配我,我比较喜欢……银色。”
呼之欲出的无耻。玛利多诺多尔的声音极轻:“你做梦。”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安特亚毫不在乎:“那么你们要么滚蛋,要么等过会儿,我的卫兵回来。”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到那时候,你就随我挑拣。”
然后她就不再理他,岔开双腿开始……□□。玛利多诺多尔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杜维因开始蠕动。他咳了一口血,还没撑起身来的时候就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安特亚的脚踝。
“咔嚓!”清脆的断裂声,椅子翻了过来,杜维因把安特亚·洛莱恩直接拖了下来,折断她的手脚,控制她的行动。少女从梦幻的迷醉直接过渡到暴突眼球的惨叫,终于清醒过来的杜维因抬起头来,脸色铁青。
“玛多!”他急着喊他:“快走!去找你的莉莉!”
半空中随之掉下的是让玛利多诺多尔心胆俱裂的两具死尸,直接掉在杜维因眼前,溅起的血直接喷湿他的脸。被树枝一前一后穿透了胸口的尸体,鲜血温热,还刚刚死去,而他们身上还染着的那种气味,是贝莉儿的血。
覆在花儿身上的那个吻不知何时已消失了,玛利多诺多尔突然恐惧得颤抖,脸色惨白。“那些卫兵……”他突然明白那些卫兵在“回来”前去了哪里,他无法抑制地咆哮起来:“去了哪里!杜维因!”杜维因的神情冷酷而愤恨:“我们中计了,是我的错!我被操纵了,和这个女人一样——”他冲他喊:“这里我解决!我帮你问!快走!回去找莉莉!哈亚德没准和她在一起!”
玛利多诺多尔最后狠厉地看了他一眼,那种神情已经完全不是曾经见过的银龙玛利多诺多尔,那是暴虐的巨龙,是恐怖的掠食者,森然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伸出手,在空间的世界中向前挤。在空间中四处闪动,是滚滚的雷,折叠的长蛇。他将爪子生生挤了过去,噼里啪啦,鳞片掉了下来,被烧成焦黑的腕骨还没来得及涌出血液。
他为杜维因做了最后一件事,魔法结界被撕扯开的一瞬间,银龙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安特亚瘫软在地上,仍在惨叫。杜维因咳出了血,但他将手拂过草地的时候,一片龙焰烧灼,泥土一片焦黑,红龙喘着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拎着女人的一条扭曲的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一仗他输得惨败。杜维因捂住了胸口,是他的错,他太贪心。他本来不该打这个赌,明明知道他面对的是个疯子,是个变态。雪溪谷见蛇人的第一面他就被操纵了,罗兰的挑拨在他心里种下了毒。他憎恨贝莉儿,所以偏偏不提醒玛利多诺多尔罗兰盯上了她。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做得太过,哈,他真该庆幸自己就算被蛊惑了也是个好龙。如果哈亚德听得懂他的暗示——他就会跟着她。
聊胜于无吧。他闭上眼,贝莉儿一定还活着,罗兰只会像猫捉耗子一样玩弄她,正如她同样这样玩弄他。但这场战争他本来就不该把他们拖下水的,杜维因只后悔这一件事。
轰地一声,整个帐篷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梅洛·罗兰,你给我滚出来,”杜维因将手指插入了自己的胸口,随着丘陵上那个走下来的人影。他说:
“我们谈谈新的条件。”
第118章
贝莉儿恐惧地在夜色中狂奔。
她在树林里逃命, 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 唯有阴森月光。
她第一次觉得月光这么恐怖。月光投下来, 照在林间, 凄清,影影幢幢的树影, 张牙舞爪,像扭曲的怪物追在她身后, 择人而噬的妖怪。四面八方都是压迫而来的黑色, 深渊一样的低语,恶魔一样的邪恶, 好像它们纷纷坠在她的影子上, 随时可以有个什么东西,从她的影子里蹿出来,从她的头顶倒下来。把她压死,把她吃掉, 全部吞噬掉, 来自黑暗里的鬼。
她怕得甚至没有时间去哭,脚上的鞋子因为松开了鞋带越跑越下,贝莉儿在绊到一处树根的时候把它踢掉。第一只鞋子踢掉了就是第二只鞋子。衣服在垂下来的树梢中被钩扯,每一下都让她觉得是妖魔扯住自己的性命。精灵织出的布料也不是无坚不摧的盔甲, 贝莉儿奋力地挣脱, 每一下在寂静的夜里都是响亮到刺耳的裂帛。
“撕拉。”“刷拉!”树枝摇动, 猎物在奔逃,猎人紧随其后, 齐齐的脚步如死神如影随形。
哈亚德在她背上咳血,他的肋骨被打折了,可多年混迹生死给了他无数宝贵的经验,在贝莉儿被传送走的最后一瞬间他扑上去抓住了她。那个占星师讶异地看了看死狗一样扑在茫然的贝莉儿脚下吐血的佣兵。“哦?附带了一个,……那也不错。”
她优哉游哉地将贝莉儿唤醒,将一个男人拉到她面前。他穿着整齐的盔甲、全副武装,高大强壮,随便就可以把贝莉儿那小身板捏着脖子拎到空中,像捏一只鸡一样捏死。贝莉儿强自镇定地看着她,就算声音仍然忍不住颤抖的尖锐:“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怎么玩这个游戏。”
占星师当着她的面割开了这个男人的喉咙。飚出来的血喷在贝莉儿脸上,她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她腿都快软了,但可能是遇强越强,遇恐越坚,贝莉儿愣是忍住了没有晕过去。她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的看着占星师对她展示周围的环境。
草地,溪流,盘根错节的树根,葱郁的树干。还能从天的尽头看见参天的巨树,她们在城市附近的一处树林里……只是那一定很远很远。还有夕阳的余晖,天快要黑了,贝莉儿明白黑夜中的树林有多么恐怖。占星师松开了手,还在飙血的男人在她手中消失不见,她对她数将要这么处理掉的男人,贝莉儿要像她一样,这么干脆利落地,把这些男人杀掉。
他们是猎人,不反扑猎人,死的当然就是猎物。贝莉儿就是猎物。那么猎人有几个呢?贝莉儿浑身冰冷地站在那里听着她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赢了游戏,换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