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变成怎样,就像一颗种子,埋进土壤里,它究竟会开出怎样的花,又结出什么样的果子,与土壤的肥力有关,又跟它整个生长过程中接收到的阳光雨露相关。”
小姑娘眼睛跟鼻子都红红的,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林鑫。
当姐姐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始终都相信,读书对于整个社会的推进作用。
因为有了学习的机会,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人才不会偏安一隅,思想狭隘。
我们认为的对与错,是因为我们周围人都这么说,所以我们才有了判断。”
芬妮呆愣愣的。
她觉得自己每一个字都听懂了,然而鑫鑫姐讲的这些话组合在一起,她又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林鑫端起空餐碟跟空碗,朝她点点头,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合理的,不要有任何负罪感。”
她回到屋中,看见自己的妹妹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书目给她整理的物理例题。
神差鬼使间,林鑫问妹妹:“要是你会怎么做啊?”
“那得看我当时心情好不好。”林蕊笑嘻嘻的,“要是我心情不好,我就不管了。”
林鑫嗔了她一眼:“瞎胡闹,这是关系着人家命运的大事。”
妹妹从小是城里人,不明白跳出农门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林蕊赖在她家身上,哼哼唧唧:“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嘛,不能什么事都政治正确。”
老天爷还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呢。
当初那些人嘲笑辱骂芬妮或者沉默着当帮凶,怎么不想想也会有这一天。
但凡他们明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道理还至于这样,被人家捏在命运的转盘上吗?
林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道:“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道理啊。”
林蕊愤愤不平:“传统文化不背这个锅啊。”
她从书架子上翻出汪曾祺的小说集,因为这位老先生写吃的是一绝,所以少女能够看下他的书。
她飞快地翻着,找到《大淖记事》,只给她姐看:“人家怎么不嘲笑巧云,反而支持她跟小锡匠?”
就是那些人心太脏太龌龊。
林鑫摸了摸气呼呼的妹妹,轻轻地笑:“可是礼乐崩坏,那些已经被打破了呀。建立新的世界,总归需要时间。他们要是没有机会知道什么是对的,一辈子留在原处,那就再也没有机会改变了。”
林蕊觉得跟学霸说话就是这点不好,因为他们老是爱藏着掖着,用各种稀奇古怪的修辞手法让你摸不清头脑,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跟我说没用,我是绝对不会去劝芬妮的。”
林鑫拍了下她的后背:“我稀罕你去说啊,她自己会有主张的。”
林蕊扭过头,冲姐姐“啵啵啵”的做鬼脸。
林鑫作势要揪她耳朵时,她才老实下来,继续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着她的物理资料。
第二天,林蕊在去考试时,原先坐着那个老吴的位置仍旧空着。
彼此相熟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听说没有,有人替考呢。”
监考老师拿着密封好的试卷走上讲台,伸出教鞭来,敲了敲桌面,厉声呵斥道:“安静,不要想着搞什么鬼动作。一旦被发现的话,后果是你们没办法承受的。”
坐在林蕊前面的女生回过头,像是憋不住一定要跟人分享一样:“听说他三年都不能参加中考呢。”
其实就是能再参加也完了,因为只有应届生才能报中师中专。
林蕊心里头倒是有点忐忑不安。
说起来也算是因为意外碰到他姐跟姐夫,那个老吴才被戳穿了身份的。
大学生出去替考,后果也很严重吧。
她记得三十年后好像是要开除学籍的,不知道现在会怎样。
试卷发下来,林蕊摇摇头,开始认真答卷。
好在是她最擅长的英语,少女的情绪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同一个时间,坐在县城中学考场里头的芬妮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说了,她告诉魏镇长了。
因为魏镇长今天亲自带队送学生进考场。
他给早上没有来得及在家吃饭就匆匆赶车的学生发馒头的时候,还特地往芬妮手里头塞了个煮熟的鸡蛋。
“好好考,将来放颗卫星。港镇能够发展成什么样子,还是靠你们。考得好啊,考得好给你们发奖金,请你们吃好吃的哈。”
也许魏镇长对每个人都这样说,可是那一瞬间,少女的心被焐热了,她脱口而出:“镇长,你们的书少了几个单元。”
魏镇长在看了芬妮的政治书后,再一比较自己镇上学校的书,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有人贪了钱,拿以前的旧书,换了今年的新书发给了初三学生。
偏偏今年的书改版了,增加了内容。
他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