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则是不知道从哪里偶尔听来的一耳朵的八卦,便缠着玉华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五娘笑眯眯的应酬着她,不时表示惊讶的啊哈两句,其实她早已从程娘子那里讨教到了这大八卦背后的弯弯绕,虽程娘子现在幽闭在永嘉坊并不知道太多外面的讯息,但却一针见血的指出,原来一直半隐身于朝堂的太子,得了这门婚事,虽表面看着是失了一门强大的姻亲,却借机拉近了与军中的关系,又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得了个深明大义、一心为国的美名,实在是很划算的。
现下仍是三个娘子轮流教她们课业,徐娘子已经开始教她们如何挑选衣服料子和胭脂水粉了,这梳妆打扮本就是极有学问的事情,虽然小娘子们身边都有擅长理妆的下人,但丫鬟婆子们毕竟见识有限,主子们若自己不懂得个分寸,难免会落了下乘。
不过无论如何,程娘子的舞乐课仍是几个小娘子最喜欢、也最用心的,如今长安城内果然如程娘子曾经推测的那样,突又重新风靡起了琵琶,说来还是那新晋蓝田县县主的引起的,县主车芷兰现住在那安王府中,由安王世子妃周氏代为照顾,周氏为了表示对县主的殷勤与欢迎,特意给她办了场家宴,也没有请外人,只自家姐妹姑嫂的聚起来玩乐一番,据后来那安王府里传出来的话,说那车县主久居边关,竟然弹的一手好琵琶,当时便惊艳了全场。
除了六娘一直病着,其余四人于这琵琶上都颇有进益,不过算起仍是五娘学的最好,许是因为有胡人的血脉,玉华弹起琵琶自有种洒脱热烈的意境,是其余几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程娘子便趁机告知饶嬷嬷,说五娘于歌舞一道极有天分,让她每日晚间再加学一个时辰的琵琶,顾氏自然是没有不应允的,这五娘当日虽没能用在太子身上,但看她的容貌天分,今后也必是有大用场的,程平这样的孤拐的性子竟然愿意栽培她,也是五娘的福分,顾氏还担心五娘怕辛苦会不情愿,又亲自将人接过来抚慰了一番,玉华自然是乖巧的一一应下了。
这日玉华用过了晚膳,又到了楼下开始加课,先学了半个时辰的琵琶指法,玉华便又得了一张纸笺,这次说的是当年圣上皇后与太子三人蜗居清亮殿的惨状,玉华看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啧啧出声。
那程娘子看着案几对面坐着的五娘,却突然有些手痒起来,那五娘并没有按规矩老老实实的挺身跪坐,她不知何时已经褪掉了自己的绣鞋,现在盘着两条腿坐在软垫上,上身趴伏靠着案几,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哚哚的敲着桌面,嘴里还哼哼哈哈的边看边感叹着,若再敢抖起腿来,就活脱脱是个市井小疲赖的样子。
“五娘,今日里有没有特别想哭一场啊?”,程娘子终于忍不住了,特别温柔的开口问道。
玉华听了这话,却是一个激灵,连忙俯身套上鞋子,重新在软垫上乖乖跪坐好了,然后才细声细气的回道:“谢谢师傅挂怀,五娘这几日心情甚好,并没有想哭的意思。”。
她自然知道程娘子为何恼怒,不过一高兴起来便又忘了,和程娘子这样仪态已经融入骨子里的相比,她所学到的规矩真的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的而已。
程娘子冷冷斜她一眼,脸上却藏不住一丝笑意,这小徒儿除了聪慧过人,更是极善于装模作样,倒真是越看越有意思,她想了想又说道:“我看你每日里学这许多东西,仿佛仍颇有余力的样子,你可愿意再学点医术?”
“医术?程师傅你难道还懂这个?”,玉华听了又惊又喜,不由瞪圆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裸奔了好长时间,写文快慢,全依赖思路是否顺畅,所以更新很不稳定,大家晚上别等了,要更也是半夜,不好意思啊
谢谢清影的霸王,谢谢上官的霸王,鞠躬
☆、第57章 人情
“你就说你想不想学吧?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程娘子不耐烦的一瞪眼,程娘子的好脸色,一般都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玉华早就丝毫不在意了,她没回答程娘子的问题,倒是有些疑惑的歪头盯着程娘子的脸瞅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你最近好像特别急着要教我东西,你是......要到什么别处去吗?”
程娘子不提防玉华会突然这样一问,倒是一个愣怔,随后便淡然说道:“既然这么有空胡思乱想的,看来再多学些是没什么问题的,过两日你便想办法装个病,到时候崔娟定会去给你把脉,她会找个理由以后定期去给你看病的,你便顺着她的安排做就好了。”
玉华见程娘子都筹划妥了,自然不会反对,她本是从小学惯东西了的,如今被关在这沁芳阁里,吃的好喝的好,丝毫也没觉得日夜学东西有什么辛苦,只是心里实在好奇,虽估摸着程娘子并不会搭理自己,仍仰头问道:“师傅,你和那娟娘也有交情吗?”
程娘子果然没理她,只吩咐她时间已经到了,赶紧烧了纸笺,回去休息,玉华答应着收拾了东西,临走前还是笑的极为谄媚的凑到程娘子身边,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师傅您真厉害。”
待玉华离了东厅,程娘子坐了半响,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鬼丫头,也不知道自己能帮她走到哪步。
到了第二日一早,伺候程娘子的小丫头被一阵阵呻吟声惊醒,爬起来点亮了烛火一看,程娘子的脸涨的通红,显然是病了,便急忙去禀告了齐嬷嬷,如今齐嬷嬷已经回来沁芳阁主事了,那宫里来的李嬷嬷也仍在沁芳阁呆着,主要负责看着小娘子们日常的举止礼仪。
崔娟给程娘子把脉的时候,手指上下按了半天,眉毛不由轻轻一抬,待手中被轻轻塞进去一物时,便也没有诧异,只抬了抬手,让它滑进了自己的袖笼里。
给程娘子开了些清气淤的药后,崔娟便离了沁芳阁,一直等回了自己房里,又紧闭了房门,才将袖笼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个被捏成一小团的纸条,崔娟拿出来展开看了半天才点了火折子烧掉了。
又过了两日晚上,伺候玉华的赵嬷嬷急急忙忙去找了齐嬷嬷禀告,说五娘用过了晚膳就突然头晕的起不了床了,齐嬷嬷可是知道夫人对这五娘的看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耽误,马上就派人去请了娟娘过来。
崔娟仔细的帮五娘把了脉查看了舌苔,又问了赵嬷嬷许多五娘日常起居的细节,就先给开了药方子,又让赵嬷嬷去请了齐嬷嬷过来说话,两人坐在一楼正厅里,崔娟沉吟了片刻,才对齐嬷嬷说道:“敢问嬷嬷,这五娘近日可是有些劳累?”
齐嬷嬷想那五娘年纪小,却比其他几人每日里都要多学两个时辰的功课,那程娘子又是最挑剔严苛的一个人,便点了点,说道:“许是功课有些繁重吧,怎么,五娘身子状况很不好吗?”
崔娟摇了摇头:“那倒也没有,五娘现□子还算正常,不过她大约是幼时养的不够精细,底子比其他人都虚些,这几日稍微一劳累,便诱发了出来,我开些补身的药先给她用着,不过她年纪还小,火气比较旺盛,若是补过头了反而不好,我看这样吧,我这阵子就每隔几天来替她把把脉,若调理的差不多了,就把药停了。”
这事倒不用禀告夫人,齐嬷嬷自己也能做主,她嘴上说那就多多有劳娟娘了,心里却想,这娟娘平日里看着有些木讷,倒也是个会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的,看来也知道这五娘是个有前程的了。
如此安排下来,过两日玉华她们休沐的时候,娟娘便又来看她了,玉华心里有数,待崔娟坐下,就找了理由打发阿蛮她们先出去,自从玉华上次发火惩治了阿秋,如今在她自己的房里,玉华说话倒是极管用的,伺候她的赵嬷嬷也是个机灵的,知道这五娘不是个给人惹麻烦的性子,又深得夫人器重,便很少多管她什么。
娟娘装模作样的给玉华把脉,眼睛却是一直在暗暗打量她,崔娟原就对五娘有些好感,几个小娘子中,唯有这个生的最漂亮精致的,真的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是真心尊重,其他几人虽也都是以礼相待的,但和其他显贵人家一样的做派,对自己这种靠手艺吃饭的人,并没看做是同等身份的。
她只是有点好奇,这五娘除了特别懂事,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让程娘子那样的人替她操心安排事情。
崔娟最初见到程娘子时,她还不是小娘子们的师傅,那日她昏睡在床上,锦被下连衣服都没穿,浑身上下没几块好皮肉,这情景崔娟倒也不是第一见,从她开始替永嘉坊的内眷开始看病起,隔段时日,便总要给一两个这样的年轻女人疗伤治病的,开始她还战战兢兢的怕到不行,后来便也慢慢麻木了,她依稀猜的到,这定是这府里的爷儿们造的孽,崔娟有时也难免暗自感慨,自己虽也是凋零孤女一个,但总算有医术傍身,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生不如死的田地。
不过,这程娘子依然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给其他女人疗伤时,总难免看到她们或悲戚屈辱,或含羞得意,各有不同的情绪,唯有这程娘子却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仿佛连疼痛都不怎么知觉,有时候自己被她冷冷的瞟上一眼,都难免要心中一凛。
两人之间一直也从没多说过一句话,直到有次顾氏风湿犯了,崔娟到主院里给她按摩腿,被崔泽厚撞了个正着。
崔娟与这永嘉坊大部分女子相比,可谓是真正的其貌不扬,倒不是生的丑陋,其实她五官也颇为端秀的,不过因常年在府里走动看病,肤色比一般深宅里的女子都要黑些,眉眼也平淡,再加上她早就立志不嫁的,常年只一身天青色裙衫穿着,发髻上连支珠花也不戴,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那日她正跪坐在软垫上,戴着厚厚的护手,用滚烫的草药包替顾氏按摩着膝盖与腿上的穴道,崔泽厚便进来了,一眼便看到地下跪坐着的女子起伏有致的背影,一束小腰,称的下面那丰满的圆弧越发诱人起来,待顾氏叫崔娟起身收拾东西,崔泽厚又看到这女子给自己行礼后便躬身匆匆退下,一张脸木木的只盯在地上,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倒是颈下那地方鼓鼓的,也不比后面那圆润逊色,崔泽厚心里便突然来了兴致。
第二日,崔娟忽然接到了夫人的吩咐,让她今日用了晚膳后去外院书房给郡公爷也按摩下腿,说是郡公爷也是犯了风湿,崔娟顿时就傻了,她自从进了永嘉坊,就一直是给女眷看病的,这女医在大唐朝本就少有,连专给女人看病,都不算是很体面的事情,一般都只是深宅大院里才会专门养上一两个女医给家里女眷专用,从来也不能算上正式的医师,郡公爷要什么人给看病没有,怎么会突然要用到自己。
崔娟思来想去,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窟窿,她想起昨日在夫人房里那盯在自己身上阴沉沉的目光,又想起了自己亲手疗伤过的那些年轻女子,心里越来越凉,却依然是有些不敢相信,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姓崔的呀,论起来还是这郡公爷的远房侄女,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应该不会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的。
可是她心里有一个地方却是明白的,在这永嘉坊里,自己不过是蝼蚁般求生而已,是死是活原就不是由的自己做主的,一整个白天,崔娟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她浑浑噩噩的按着原来的安排在府里走动问诊,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都给人开了些什么药,直到去给程娘子换药时,才被她一句话给惊醒了。
那几日程娘子就住在外院的后罩房里疗伤,她先是凑巧听到了院子里几个粗使婆子互相打趣的粗野荤话,有人说了一句“连那黑脸粗皮的医女也有造化,看来咱们也都是有指望的啦”,现在又看到给自己上药的崔娟脸色煞白,仿佛没了半条命的样子,便一下猜到了个大概。
程平见这崔娟碰到这种事没有丝毫的窃喜期盼,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感念其心志清高,便趁她给自己背上擦药时,扭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若是想逃出那人的手去,你一进去就要做出最谄媚最卑贱的样子来,怎么不要脸皮就怎么来,或许,还可救你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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