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见她这样,便皱眉扭头看着华嬷嬷说道:“华嬷嬷,五娘出事后精神一直便不好,太医叮嘱我们轻易不要刺激到她,我们便也一直没敢问过她当日的具体情形,你看这......”
华嬷嬷冲顾氏颌首一礼,点了点头说道:“夫人请放心,小人已经问清楚了,您赶紧安排五娘休息吧,我看她的情形很是不好啊。”
送走华嬷嬷,顾氏虽也有些担心五娘的身子,但心内却是松了一口大气,五娘今日的表现极好,她如此的惊惶害怕,落在那宫正的眼里,越发肯定了那程平的早有预谋与穷凶极恶,也让人一下相信了这崔府的无辜和护主心切,她完全可以安心的去回禀老爷知道了。
这日的夜里,宝月轩二层正北间内室突然传出一声凄惨尖叫,今日在五娘床前守夜的仍是阿蛮,她先是被吓的从脚踏上一个跟头就滚到了地上,而后便马上回过神来,急忙爬起来点亮了火烛,嘴里一边急急的叫着:“五娘莫怕,五娘莫怕,阿蛮在这里,阿蛮在这里呢......”
雕花床上,五娘脸色苍白的拥被坐在床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发呆,仿佛压根没听到阿蛮的叫声一般。
玉华是被噩梦惊醒的,在梦里,她又完完整整的经历了当日在莲座上的一幕,她当时正在跳袖中舞的那一段,再做两个翻身,她便要跳起来去接师傅转身抛出的圣符了,这个动作便是整个观音跳莲里的最□,也是最艰难的一个动作,师傅要背身抛出圣符,而自己要择机从低层莲座上高高跳起去接住那空中飞过来的圣符,两人若配合不好,是绝不可能完成的。
为了做好这个动作,师傅便与自己约定,她转身时会冲自己一挥手,手上的动作从捏诀变成弹指时,自己便要马上就飞身跳起,一刻也不能延误,她两人之前练了起码不下百遍,自己才总算能准确的从空中飞身接住那圣符了。
当日自己在做袖中舞时,一个翻滚结束,正准备要扭身翻下一个时,突然看到师傅伸手就向自己一挥,从捏决一下变成了弹指,自己压根来不及做任何思考,身子便已经不由自主的从莲座上腾跃飞起了,而后的事情才是一个真正的噩梦,一切变化的那么快,自己在被师傅刺中后,只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冲自己急急的低喊道:
“小心下面,千万落在莲座上!”
当自己重重的摔在莲座上时,神智虽已经是迷迷糊糊,却是清清楚楚的看见师傅扭头冲自己一笑,而后便一下划出自己的视线,再也看不到了......
玉华受伤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只不过今日噩梦的结尾,师傅在飞身摔下莲座后,自己拼命追上去想要抓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傅越落越快,越落越远,而师傅面带微笑的脸,却嗖然间一下幻化成了自己娘亲赵蜜儿的那张骷髅般的脸孔,她放声尖声起来,却什么也抓不住,眼见娘亲与师傅彻底堕入了那黑不可见的深渊......
阿蛮见五娘脸色越来越白,眼见就要背过气去了,一边大声喊人赶紧去请那娟娘过来,一边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手忙脚乱的爬上床去,一把抱住了缩在床角抖成了一片的五娘,紧紧搂住了她的身子,一下一下用力抚着她的后背,嘴里急急的喊着:“五娘莫怕啊,五娘莫怕啊~~~”。
虽还是夏末时分,阿蛮却只觉得自己怀里瘦小的身体冷的像一块冰,被她来回搓弄抚弄好一阵子,才渐渐有了一丝暖气,那阿蛮随即觉得自己肩头一热,怀里的五娘突然放声悲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啥不说了,看作者这发文的时间吧
也不知道这是求表扬,还是找抽啊.........
☆、第90章 变化
第二日一早,刘老太医又被请进了永嘉坊,五娘哭了大半夜已经是昏昏然睡了过去,刘老太医隔着帷幔替她把了脉后,对站在一旁的娟娘说道:“崔医师你研判的不错,这五娘受惊吓后一直不吵不闹的,却是忧思惊惶统统郁结在心,所以才导致精神不济、食欲不振的,今日这样大哭了一场,反倒是疏散了不少,脉象反而强劲了些,接下来只要小心调养,不用半年,身子应该就能完全康复的。”
刘老太医说的果然没错,自从这晚发噩梦大哭了一场后,那五娘的身子便慢慢好了,尤其是精神气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虽仍是不怎么开朗,却已然是恢复了她之前乖巧和善的脾性,顾氏这才放下心来,马上叫人去请郡公爷有空的时候来趟内院,崔泽厚这阵子为了扫清郑党和北疆前线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基本都是歇在外院的,不过他特意交代过,若是五娘这边情况有什么变化,定要及时和自己通报一声。
到了晚间,崔泽芳夫妇两人一起用过了晚膳,顾氏便把五娘最近逐渐复原的情况简单和崔泽厚禀报了一下,崔泽厚点了点说道:“若是她并无甚大碍了,我便设法和娘娘通个气,这两天言官里又有疯子拿娘娘遇刺一事来攻讦我崔家了,又扯出那省亲大典劳民伤财的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想帮着那太子转移视线的,现下也该是给五娘一个嘉奖的时候了,按着圣上的脾气和想法,一个县主是跑不了的......”
顾氏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郡公爷,您真的是下定决心让五娘去做那太子侧妃了吗?”
崔泽厚一挑眉反问道:“怎么?夫人有何异议吗?”。
崔泽厚脸上虽还带着笑,顾氏却一眼便看出他心中着恼了,自从出了程平的事情以后,这郡公爷的脾气比以前急躁了许多,顾氏这阵子已经无故吃过他好几次排揎了,现在与他相处时是越发小心翼翼起来,此刻一见他情绪不对,便连忙柔声解释道:
“郡公爷说笑了,妾身哪会有什么异议啊,只是妾身愚钝,心里觉得五娘一贯聪慧乖巧,送去东宫着实可惜了些,就算她今后得了娘娘嘉奖,不宜再送到元娘那里做个妾室,也应该还有其他更得用的安排,比如那迟家和华家,原先五娘的身份还有些与他们家里无法匹配,现下岂不是正好,老爷您不是也一直很想拉拢他们这些老牌勋贵的吗?而这东宫那里么......妾身还有些摸不透娘娘她的想法,还望郡公爷费心替妾身解说解说。”
崔泽厚眯眼打量了顾氏一会儿,脸上神情不定,半响才说道:“娘娘似乎对那太子妃车芷兰颇有些忌惮,原先她对琪娘和四娘便不太满意,不过是因为安南王府的事情也十分要紧,便同意了咱们的安排,如今这五娘算是入了娘娘的法眼,且她受了嘉许后也不再适宜进安南王府了,便下了决心想要五娘去那东宫,毕竟对娘娘来说,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四皇子的事情。”
顾氏见崔泽厚并没发火,反倒颇有耐心的和自己解说起来,心下略松了一口气,一边起身替他按压肩膀,一边语气越发温柔的应和道:“哦...要说皇后娘娘看重五娘,妾身倒也理解,这孩子确实难得,若单论聪明,琪娘也不比她差,但是难得的是五娘这孩子又本分又稳当,从到咱们府上后,桩桩件件,便没哪一样不让人满意的,难怪娘娘也器重。”
崔泽厚并没马上接话,沉吟了片刻后,又握住了顾氏的手将她拉到了身边的椅子上,缓缓说道:“除了娘娘的意思外,我之所以让五娘去那东宫,还有自己的一层思量,阿茹,我且问你,按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对那四皇子之事到底有几分看好?”
顾氏被崔泽厚猛然间这么一问,惊的差点从椅子上直接跳将起来,费了全力才好不容易忍住了没失态,她哪里真的敢对此事评头论足啊,连忙垂着头低声说道:“妾身愚钝,实在不敢妄言天事,妾身只知道一心听随郡公爷您的安排就是了。”
崔泽厚其实并没指望顾氏真的回答自己什么,见她这样的反应也不以为意,只顾自己继续沉声说道:
“这朝政的走向,从来都是各方角力制衡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常胜的赢家,唯有顺势而为,才是真正的从政之道,娘娘如今想要将四皇子推上那九五之尊的宝位,我崔家自然要全力支持,但是万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那太子虽然如今母家已经彻底衰败,身后势力单薄,但现今距隆庆之乱只不过十年的时间,国力不盛、边疆不稳,若按着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是并不适宜再掀起这夺嫡的纷争的。更别说我这些年来多次试探,在那圣上的心中,虽然对娘娘是鹣鲽情深,对四皇子是宠爱有加,但对那太子呢,却是别有一番父子骨肉相连的信任与看重,恐怕是丝毫也没有一点点废弃太子的念头的,这种情形下若是一意谋求大鼎,恐怕难免要一场血雨腥风,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啊......”
这是顾氏第一次从崔泽厚嘴里听到这样的论调,她脑中一片混乱,心里却是越琢磨越害怕起来,忍不住插言道:“老爷,如今我们博陵崔氏势头正隆,那太子殿下又没有母家依靠,哪怕就是他将来继承大统,仍是要依附于我们崔氏的...老爷......”
崔泽厚见她神色惊惶,便拍了拍她手背说道:“这倒也未必,太子殿下虽然性子温厚,却并不是个懦弱昏聩,任人摆布之人,如今他还年轻,尚且还尊娘娘为母,尊我为师,但将来他一旦荣登大宝后,势必不甘心大权旁落他人,势必要与我日久生隙,如今我们无论作何抉择,都不会是一条高枕无忧、安然无虞之路,因此我才说万事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这五娘,便是我们要留在太子殿下那里的后路,如今再送五娘进东宫,便不只是再如琪娘她们只作一个探子的功用了,这五娘年纪虽小,但貌美非常、才华横溢,与太子又颇有点前缘,阿茹,你可知道吗?前日那贱人行刺之时,还是那太子殿下第一个出言提醒我赶紧先救治五娘的......”
“竟有此事?”,顾氏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由面露惊讶。
崔泽厚点了点,“恩,我看那太子这偏爱幼女的喜好,是一直也没能改过来,如今听娘娘所言,他与那太子妃又已经心生间隙,不复往日的恩爱和睦,若我们事先好好筹谋安排一番,以五娘之资质和我们崔府的势力,想要她一步一步求得太子的倾心相待,并设法将那车芷兰取而代之,倒也便不是什么难事。”
顾氏至此也完全弄明白了郡公爷的意思,比起他一心一意的全力只想支持娘娘与四皇子夺嫡,如今他肯为崔府自家的前途全盘考虑,做这两手的准备和打算,顾氏自然是十分欢喜欣慰的,她心中喜悦难抑,反手紧紧握住了崔泽厚双手说道:“老爷果然深谋远虑,妾身实在钦佩万分,只要有老爷在,我们崔氏势必能繁荣昌盛、绵延百年的。”
崔泽厚见她说的动情,脸上也有了几分喜欢,搂了她的肩头说道:“因为娘娘遇刺之事,这秀女参选的时间也被耽误了,待到重新启动之时,我看那五娘的身子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你马上去安排起来,做好送五娘参选的万全准备。”
顾氏连忙点头应了,又问道:“那琪娘与四娘两个呢?我们一府送三人进去,恐怕难免会落人口实的。”
崔泽厚想了想问道:“那倒也无妨,这次选秀本就还要为其他宗室一并考虑的,那二皇子今年也十三岁了,圣上与娘娘恐怕也有自己的打算,到时候娘娘自会有安排的,倒是这琪娘,你看是否适合送去安南王府协助林儿呢?”
顾氏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听崔泽厚一问,便马上说道:“琪娘这孩子确实是个聪明识时务的,比起五娘的性子略显淳厚,她倒是个更加好调*教差遣的,但这琪娘已经行了及笄之礼,年纪略大了些,现下林儿与那世子成婚还不到一年,府上形势不明,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我们眼皮子底下,倒不用急于安插人手,琪娘恐怕并不太合适。”
崔泽厚一听顾氏说的有理,便点头说道:“那就只管让她们三人都先准备起来吧,对了,那会宁郡公府上的事情倒可以早点安排起来了,如今咱们家大业大,加上娘娘与四皇子那里,各方面都急需要打点运作,大哥前些日子来信说了,这会宁郡公李尚为人决断善谋,深谙海运商贸之道,他又与大哥投契,于咱们家在扬州府造船海运的生意是极有助益的,既然这李尚已经主动明着要人了,咱们没有不答应他的道理,这两日你便派人去他们府上接洽一二吧。”
这芸娘与会宁郡公府的来往的事情本就是顾氏与崔泽厚有意安排的,如今也算水到渠成,顾氏自然一一应下。
眼见天色已晚,顾氏见崔泽厚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一双大手来回轻轻揉捏着自己的肩头,似乎有些想要留宿内院的意思,她心中不喜反惧,这郡公爷这些日子心气不顺,又是长久未与自己同房了,以顾氏对他的了解,今日他若是留宿,难免要狠狠折腾自己一番,近日来府内事故不断,她自己也早是疲惫不堪了,前阵子又突然开始腹坠腰酸、月水不调,虽然开了方子一直在吃补药,身上仍是十分不爽利。
顾氏偎在崔泽厚怀中,侧头偷偷窥视了一下,见他半眯着眼睛,脸上果然有些意动,便一咬牙开口腻声说道:“妾身叫人进来服侍老爷安置吧......”
崔泽厚自然一下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他并未睁眼,只提高声音嗯了一声,顾氏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扬声叫了人进来。
待内室门帘被轻轻撩起,便进来了一个纤瘦高挑的碧衫丫鬟,俯身向二人问安见礼,崔泽厚这才微睁开了眼睛,见她有些脸生,并不是常在顾氏跟前服侍的,虽身形已是起伏有致了,但一张容长尖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五官虽清淡,却修眉细目别有一番韵致,崔泽厚眼睛一亮,显然十分的满意。
顾氏在一旁看的清楚,便吩咐这丫鬟服侍崔泽厚沐浴更衣,自己起身就想借故离开,却被崔泽厚轻轻拉住了不放手,她一时还有些不明白,那崔泽厚却凑在她耳边轻声调笑道:“夫人急着去哪里啊,我看这丫头还青涩的很,夫人不妨留下从旁指点她一二才好......”
饶是顾氏再老道,此刻也不由绯红了一张面孔,连忙低声求饶道:“老爷莫要捉弄妾身了,妾身亲手替老爷在灶上煨了参鸡汤,待会儿好给老爷做宵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