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还想着怎么找个由头呢。”李太后悠悠的说,“出宫了?”
“出宫好啊。”
“皇后体弱,出宫沾了什么脏东西回来,也是正常的。”
宫人的身体愈发的抖起来。
“去叫顾嬷嬷去找崔云,她知道要做什么。”李太后说完又闭上眼。
室内弥漫着檀香,里头又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药味,清心静气,惜福养身。
王容与兴头很足,她是天足,走起路也不觉得累,与朱翊钧十指相握,看见什么想买的就摇摇手,然后朱翊钧就让人付钱,拿东西,很快手里就拎不了,王容与看了后面一眼,“老爷,不如我们找个茶楼歇歇,让他们把东西送回马车。”
“可。”朱翊钧说。他又不能说,相比兴致高昂的王容与,他走的有些累了。能坐着休息正是他现在想要的。
进到茶楼,正中央的戏台子正在说书,两人上到二楼雅间,叫来茶水点心,陈矩问了小二泡茶的水从哪里来,小二生就一双利眼看着一行人穿戴不凡,自然打起十二分小心,“底下大堂泡茶的水自然就是从后院水井摇上来的水,但是二楼雅间不同,客人想要什么水,自然由客人来订,甭管是去年的雪水,还是今年开春的第一道雨水,或者是玉泉——边上的泉水,应有尽有,只看客人想要哪种。”
“少耍嘴皮子,只拿最好的水来。”陈矩扔了一粒银豆子给他,“别想着忽悠,不然小心你的狗头。”
“哪能呢。”小二领了赏,笑的像朵菊花,“在你这样的行家的面前,水好不好,一尝就知道,小的哪敢弄鬼。”
小二送来的水,陈矩亲自尝了,虽然比宫里差点,但在宫外也没那么多讲究,就用雅间的小炉烧开了水,泡着从宫里拿出来的茶叶,至于点心,一样的一块宫人先吃了,再摆到陛下和娘娘面前。
王容与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戏台子上的戏给吸引过去了,这宫里唱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处,王容与本来就不爱看戏,自然是觉得乏味,但是在宫外听的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品着戏词,还是挺有意思的。
朱翊钧看她,“这也看的有滋有味?”
“陛下不喜欢?”王容与偏头问。
“没头没尾的。”朱翊钧说。
“着人去要了唱本,回去让教坊司编排了演给陛下看。”王容与说。
民间的戏词大胆的多,有一段讲到女子雨夜去荒庙躲雨,正好遇见了要退亲的冤家,戏台上女旦和小生,你来我往,我推我拉,说些个yin词艳语,口上就演完了一番好事,大堂的人听了直叫好,朱翊钧看着王容与,“如此唱段,必不可少。”
“那可不行。”王容与说,“陛下若想听这个,下次自己出来再来听。”
朱翊钧笑,“娘娘还害羞了。”
“我是替陛下羞呢。”王容与说,“这唱的人大大方方,这点名要听的人才要觉得羞愧。”
在茶楼听了一小段,王容与也不想出来的时间就在茶楼消耗了,不过她也看出朱翊钧有些疲累,便不在街上逛,而是去商铺里,他只管坐着,王容与听着介绍,觉得有兴趣的就买下,也不用人拎,伙计直接送到马车处。
王容与出手大方,掌柜最喜欢这样的客人,忙前忙后。到最后结账的时候,王容与也会让掌柜再送点什么。
朱翊钧皱眉,“你还缺那点送的东西。”
王容与回头与他说,“你不明白,这是乐趣。”
“该送的,该送的。”掌柜说。
如此这般,又逛了小半个时辰,王容与才说,“回去吧。”
到马车处,东西堆不下,早就另叫了一辆马车来把东西先运回去了。王容与坐上马车,才开始捶腿,觉出些累来。在宫中走动不过就那一亩三分地,和逛街可不一样。
朱翊钧将她的腿抬到自己膝上,给她捏腿,“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累呢?”
“逛的时候是不会觉得累的,不逛了才累。”王容与笑说,“陛下累了吗?等回去我给陛下泡脚,也给陛下按摩。”
“那得等你有时间了。”朱翊钧说,“买那么多东西,整理也要时间呢。”
“陛下今日出宫,觉得开心吗?”王容与笑问。
“我知道你开心就够了。”朱翊钧道。
“陛下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就不觉得开心?”王容与说,“你看,我去逛的那些商铺,里头的东西都是极尽奢华精巧,说明现在百姓有钱追求这些好东西,这样的东西才有市场。”
“天子脚下,自然繁华。”朱翊钧倒也不是个盲目自大的,“若是现在去的其他地方,恐怕是没有这么热闹。”
“就是天子脚下,每年冬天冻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朱翊钧说,“朕现在一到要入冬就害怕,就怕听说哪那又遭雪灾了,死人免税,年年都有,朕真的不想再听到了。”
“可是老天爷要下雪,陛下也控制不了啊。”王容与说,她也是知道的,所以才那么急迫的想要从海外得到新的粮食。
“不说这些,你今日高兴。”朱翊钧说。
“陛下若是担心过冬疾苦,可以拨钱给京中众寺,收容他们过冬。”王容与建议道。
“朝臣你是不知道,从朕的私库出,一切都好说,从国库出,那是要老命了,梗着脖子就一条,没钱。”朱翊钧笑着摇头,“再说用国库的钱,就必要官员沾手,这过了层层关卡到了底下不知道还剩多少,到时候一番好心,累的寺庙受苦。”
“寺庙的香火可旺着呢。”王容与说。
“那是供奉菩萨的,你要真拿出来,这百姓也不敢用。”朱翊钧说,他知道王容与可不像那些个女人,一心向佛,但是一点敬畏也没有那也不好。
“就算自己马上也死了也不用吗?”王容与不信。
朱翊钧只笑,他与王容与说些闲话,也不是非要辨出是非黑白来。王容与眼睛一转后说,“从前呢,有个人,一心供奉菩萨,早晚都上供,日常茹素,十分诚心,就想着菩萨能万事保佑,顺风顺水。但是事不凑巧,就到了死地,临饿死前,面前有了一盘菩萨案前的供果,那人不愿意吃,就这么饿死了,死前就疑惑的问菩萨,我这么诚心侍奉菩萨,菩萨为什么不保佑我。菩萨心中悲悯,我都把供果摆在你面前,你不吃,活活饿死了,我还能怎么样呢?”
朱翊钧笑着手上用力,“又拿你编故事哄荣昌睡觉的劲来讲故事给我听。”
“就是这么个道理嘛。”王容与说。
“是,娘娘说的是。”朱翊钧点头道。但他没说,这绝境中伸出救助的手,与人而言,那就是人心所向。
朝廷怎么会让寺庙有机会这么收买人心呢。